兒琪從小就與其他女孩不同,她從不會因為摔倒受傷或者有什么委屈而哭泣,總是一副樂觀的樣子。一次一位朋友來我家里哭訴與男友分手的事,女兒在一旁聽著,然后很認真地對她說:“你為什么要難過呢?我就從不難過。”言畢,想了想,又補充強調:“我才不會難過!”
琪的堅強得益于我父親從小的教導。父親操勞一生,母親早年過世后,他硬是憑一己之力帶大了五個孩子,不管再大的困難,他都能樂觀面對。琪生下不久,由于工作原因,我們不能夠很好照顧,父親就自告奮勇承擔起了這個責任。
從此,小區的花園里,便多了一對爺孫快樂的身影。父親不光教琪用藤條編花籃,用青草編蚱蜢,甚至還教她玩男孩子才玩的泥巴游戲,爺孫倆瘋得什么似的。當然,更多的時候,父親會帶琪去坐小區游樂場所里的玩具車。每當琪開著玩具車很響地從我眼前飛馳而過時,我的心里也充滿幸福。
歲月不饒人,在琪四歲那年,父親病倒了。全家籠罩在悲傷與擔憂之中,但父親依然樂觀。來看望的親戚朋友,甚至包括我們,都不知道應該在他面前說些什么才妥當,顯得畏手畏腳,小心翼翼。唯一有辦法的是琪,她常常不管不顧地沖上前,緊緊抱住父親,跟他開玩笑,一如往日,而這,顯然是最令父親滿意的方式。
父親終于走了。我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女兒琪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覺得生活突然改變了方向,但她只在父親火化時真正痛哭過一場,其它的時候,就沉思著,似乎想把這一切的困惑解開。
安葬完父親回家的路上,琪突然問我:“媽媽,爺爺是不是去了天上?”我說:“是的。”
“那他以后可以保佑我們了。”琪突然快樂起來,“那你為什么還要哭呢?”
我支吾著說:“因為天上很遠很遠,我們再見不著爺爺了。”琪的神情有點沮喪,悶了一會兒,說:“有多遠呢?比北京還遠嗎?”我說是的。她又高興起來,說:“那等我以后長大了,掙錢坐飛機去北京看他。”
果然,琪從此很少再提及父親,白天依然快樂地玩,夜晚就早早獨自睡覺。就在我以為她忘記了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
那是個下著大雨的夜晚,我不放心,凌晨的時候悄悄來到她的房間,驚訝地發現她趴在窗戶上,小臉緊貼著玻璃,正在默默地哭泣。我連忙上去抱住,問她哭什么。
她說:“媽媽,如果你以后死了,是不是也像爺爺一樣,離開我去天上?”她指著外面漆黑的天空。我說:“我不會死的,會永遠在你身邊。”“但為什么爺爺要死呢?”她又問。我考慮了一下,說:“爺爺去天上,就是為了保佑我們。”
琪似懂非懂,但她不再問了,說:“可是,我想爺爺!”“那你就對著天空喊他幾聲,他一定可以聽見的。”琪聽了,就真的從我懷里爬出,哭著沖窗戶外大聲喊:“爺爺!我想你!”喊完之后,她心滿意足地停止了哭泣,重新回到床上睡覺了。
而我卻整夜無法入眠,無法排遣父親離開的悲痛。
一個月后,我心里稍微平靜了些,帶著琪去坐她平時愛玩的玩具車。琪固執地要坐平時爺爺帶她坐的那輛,但當時有人坐著,她說:“我們等吧。”
坐上車后,她熟悉而靈活地打著方向盤,當車子轉了一圈從我面前轟隆隆開過時,我的記憶在一瞬間打開,似乎看見父親也微笑著坐在上面,我一時間淚如泉涌。
琪看見了。她停下車,走向我,拉著我的手說:“媽媽,你是不是想爺爺了。”我點點頭。“他正在天上呢,你不要哭,爺爺看得見的。”她很認真。
我停止了眼淚。對于成年人來講,這樣的悲痛唯有時間才可以化解,但琪只是個小女孩,她將如何面對?我的心里充滿擔憂。不久,我就發現,這種擔憂也許不必要。
一天,我正在家里忙著。女兒琪左手抱著布娃娃,右手拿著彩色粉筆,安靜地在墻上胡亂涂抹著。突然,我聽見她在大聲與人說話:“我會聽話的,做個堅強的孩子!”
我連忙出來,問她在與誰說話?“爺爺唄,”她說,“剛才爺爺在問我乖不乖?我說我很乖。”琪繼續胡亂涂抹著,頭也沒抬。
“爺爺?”我非常詫異。
“是啊,爺爺每天都會跟我說話,讓我做個堅強的孩子。”
“那我怎么不知道這事?”我問。
“其實爺爺每天也與你說了話的,但你沒有聽見。”琪一臉平靜。
我愣住了,是的,我們只知道用自己的耳朵去聽那些物理范疇內的聲波,卻不知道用自己的心去聽那份永不消失的愛。而這點,女兒琪做到了。
而你,是否也聽得見?
欄目管理、編輯/曹雯
E-mail:cw_079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