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門關以東，蒼茫是蘭洲

去年冬天，阿飛在百度蘭州吧里貼尋人啟事：“張國棟，男，1981年7月23日生，蘭州人。”她在蘭州南關暖氣充足的賓館房間里度過了失戀后的一日又一日，蘭州城外白雪皚皚，一馬平川。

蘭州適合逃避、療傷、自虐。一切少年老成的情緒都可以選擇在這個皋蘭山下古稱金城的地方釋放。它恰到好處地蒼涼、荒蕪、悲壯，卻還未來得及令人崩潰。繼續西行，便是衰落的絲綢之路與春風不度的玉門關。

這個城市于許多旅行者來說，是個中轉。他們頭也不回地一路向西，奔向敦煌、青海、西藏、新疆。然后說，蘭州很破哦。

倘若你是為了繁華，蘭州定會令人失望。

最初的印象

盛夏的蘭州，清晨穿長袖襯衣尚有涼意。天空是脆弱易碎的藍，沒有一絲白云。戴白帽子的回族大叔推車售賣白水煮熟的碩大土豆和剛砍下來的葵花盤子。蘭州女子三兩個走在街上，手捧一只大葵花，從葵花盤上掐下大而飽滿的葵花籽放入口中。男子則蹲在墻角，呼嚕呼嚕吃面。蘭州男人有凳子也不坐，蹲功好到可以兩三個小時不挪地方地蹲在那兒抽煙聊天，站起來拍拍屁股就走，絲毫不會腰酸腿疼。

西瓜五毛一斤還是受了今年物價大漲的影響。來買西瓜的主婦不斷感嘆今年西瓜真貴。碩大的水蜜桃一塊錢一斤，晚上收市時兩塊錢三斤。有網友說在蘭州七塊錢買兩個桃子，建議他改名叫“任人宰”。在蘭州，水果成熟的夏秋時節，幾乎找不到高于兩塊錢一斤的水果。

那個下午，我和朋友開車經過了靜寧路、張掖路、酒泉路。在許多個岔路處，迎頭便可以看到新疆、西藏、青海的路標。想像我們的白色QQ一路向北或向西，當天空脆弱的藍被染成堅強的深黛，我們停在張騫駐足或文成公主灑淚的經緯織成的點上。又或許是張大千、常書鴻、彭加木無盡青春中被理想燃燒過的那一方寸。我喜歡像迷路的蝸牛般走在這樣的城中，城市通往我向往的天堂，天堂近了是故鄉。

北方的小路似乎總喜歡以巷命名。我們步行穿過了甘家巷、白家巷、水家巷（不知水均益是不是這兒出來的？）。巷子里迷漫著牛肉湯與姜黃、胡麻、紅花等香料的氣息，用這些香料與面粉一起做出來的月餅，淡甜微香，三塊錢一斤，比十幾塊錢一只的廣式月餅好吃不知多少倍。在古老民居改造成的小鋪子里，有甘肅岷縣點心出售。白色半透明薄蠟紙包裝，細麻繩呈田字交叉捆扎。小小的一包，方方正正，內置八枚酥皮點心，油浸透蠟紙。這種看上去又土又古老的點心里因放了豬油而有一種說不出的香。大約與蔡瀾先生至愛的醬油拌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不經意的街角，會冒出一座穹頂清真寺或有十字架的天主教堂。數量之多，分布之隨意，很容易讓人感覺身處異邦。教堂的鐘聲與清真寺做彌撒的音樂聲同鴿群一起飛向藍天。偶爾路邊黃土平房屋頂伸出一只黃土制成的小煙囪，傍晚時分，人間煙火從煙囪冒出來。不遠處是喧囂的街道與林立的高樓，玻璃幕墻在霞光中閃著橙紅的光。而總有那么幾戶人家，躲在蘭州城的角落里，木格子窗戶上淡黃或褚石的油漆斑斑點點地剝落，亮藍色的鐵皮院門上貼著門神畫，半敞著，可以看見院子里土黃的地面和粉紅薄紗的門簾。

如此驚心的美

蘭州干旱少雨，黃土墻的房子雨水沖不垮。而大約因為經濟發展較慢，這個城市的小巷里還保存了大量舊民居，安然于繁華之中。

這些不起眼的土屋為何在蘭州卻有如此驚心的美？第二天，當我在黃河邊望著滾滾黃水流向藍天盡頭，終于找到了答案。據說蘭州黃河冬日是一條清亮的小河，而我在夏天見到的黃河則是標準的土黃色。滾滾黃浪沸騰在寬大的河床上，映襯著百年歷史的黃河鐵橋與對面樹木稀少的白塔山，有種說不出的蒼涼。幸好天是亮麗的藍。

我無法解釋為何北方的天會比江南的天藍那么多。倘若江南的天是一塊天藍色的布料，淡淡的，帶有被陽光曝曬褪色的嫌疑，那么北方的天就是當這塊布料浸入水中時所呈現的悅目的藍。小時候，每每洗衣服，總會感嘆，如果衣服曬干也有這么漂亮的顏色該多好。老媽會慢條斯理地說一句“有錢難買水洗色”。滾滾黃河東逝水之上，正是這樣一抹有錢難買的“水洗色”。

混沌的風景，倘若配上南方同樣混沌的天空，可不就鼻眼模糊了。而清亮的景配著清亮的天，美則美矣，少了蒼涼與厚重，是小家碧玉氣。恰好蘭州，混沌的風景配清亮的藍天，虛實結合才能顯示自然造物的極致之美。

消磨光陰至黃昏

在蘭州號稱“四十里黃河風情線”的沿河景點，買一瓶兩塊錢的礦泉水便可以擁有一張躺椅的使用權。和朋友選了兩張擺放在羊皮筏子邊的躺椅，坐下來。一只只被吹滿了氣的羊皮被綁在竹條上，呈現與黃河水同質的土黃色，映襯著藍天，使這種古老的略帶血腥的交通工具看上去不那么恐怖。我問朋友，這完整的羊皮如何剝下來。“活剝！”

聽得人心驚肉跳。

羊皮筏子如今已由交通工具退化為旅游工具。

我們坐著，很少說話。一會兒望云，一會兒望河。水向東流，時間卻仿佛靜止。手中礦泉水一點點退潮，仿佛某個文藝片中的分鏡頭，一切未變，只有演員手里的酒杯，滿了又空，空了又滿。

消磨至黃昏。時鐘已指向6：30，太陽卻依然高掛空中。忽然想起某年在烏魯木齊，從天山下來，9：17，太陽剛剛照在博格達雪峰頂端。

可是生物鐘提醒我，夜晚將臨。

于是一頭扎進張掖路夜市，吃了羊肉羊湯羊腦羊骨頭羊腰。蘭州是個缺乏美女的城市，卻有數不盡的帥哥。烤肉的、賣桃的，甚至長途車上的售票員，無不身材高大，鼻梁直挺。

選擇在清晨告別蘭州。藍天下一路西行，鼻腔中濃重的牛肉面氣味漸漸消散。一座城會有它特有的香味嗎？他城如何不知，蘭州卻的確如此。而村上說，味覺是超越其他的第一感官。

小貼士

7至9月是蘭州的黃金季節，此時城中瓜果飄香，溫度適宜。

盡管西北各城都有牛肉面，然而只有蘭州味道最正宗。隨便一家店都能保證水準，要吃大牌的話可以去馬子祿、金鼎、黃師傅、國保。味道超贊，價位比一般店里略貴，只是要排隊，并且服務員的臉色超糗。

因日照時間長，蘭州的水果都很甜，特別推薦白蘭瓜與黃河蜜瓜，甜得像迷魂藥，不嘗一輩子都后悔。

帶著青色外皮，長得像羅漢果的新鮮核桃在別處可不多見。許多南方人來到蘭州才知道原來核桃仁是裹在果肉里的果核。

蘭州特產小葫蘆很像孫悟空吃仙丹的亞腰葫蘆縮小版，精致細膩。小攤上有售，價格不足十元。工藝品店出售的則在上面雕了圖案，稱葫蘆雕，價格就飛天了。

黃河沿線風景可稱蘭州之最。然而要體驗這個城市的特殊魅力，一定要去舊城區的小巷及夜市。

（劉平摘自《女報#8226;時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