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車載斗量訴不盡４４載夫妻情

“丈夫如同一片樹葉，無論它怎樣張揚，怎樣由綠變紅、變黃，到末了，還是要落到自己妻子身邊。”——袁隆平

年7月22日，在2008年湖南汽車展銷會上，78歲的“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為老伴鄧哲選中了一款奔馳豪華敞篷車，頓時引來眾多媒體關注的目光。可令人奇怪的是，一向愛戴“仇富”眼鏡的網民竟然一邊倒，全站在了袁隆平的一邊。他們說：“像袁老這樣的人，怎么奢侈都不為過，何況這車是為老伴買的呢！”第一次以“炫富”的方式被推到民眾面前的袁隆平得到了如潮的支持。這個一向“摳門”卻愿意為家人一擲千金的“億萬富豪”，一個怕老伴開車又想為老伴買好車的老頭，44年來是如何打造幸福婚姻的呢？——

動蕩歲月，同舟共濟闖難關

1964年，26歲的鄧哲“閃電”般地嫁給了大她8歲，在黔陽安江農校任職的袁隆平。在鄧哲眼里，這個不修邊幅卻讓她“仰視”的男人為人樸實、課講得好、有鉆研精神。為了能少幾個“餓殍”，他寧愿被人罵成“鬼五十七”（長沙方言，意為不務正業)也不愿放棄自己的雜交水稻研究。而丈夫袁隆平呢，對妻子也是愛護有加。新婚后的一天晚上，袁隆平興致勃勃地邀鄧哲去游泳，可都走出好遠了，他又返回家拿了一把小剪刀，丈夫的舉動讓年輕的鄧哲很是不解，一迭聲地追問原因。拗不過妻子的好奇，袁隆平憨笑著解釋：“河里有許多漁民布下的漁網，我們去游泳，黑燈瞎火的，要是被漁網纏住，有剪刀就能馬上剪開幫你脫身呀！”丈夫的體貼讓鄧哲的心里頓時泛起柔情的浪花。

那時，袁隆平正一心尋找水稻的“天然雄性不育株”，可三年來卻始終一無所獲。看到丈夫每天頭頂烈日彎腰駝背地尋覓那棵神奇的稻株，整個人變得又黑又瘦，鄧哲非常心疼。她顧不得火辣辣的太陽，毫不猶豫地跟著丈夫跳進了污泥中。功夫不負有心人，16天后，他們終于找了到一株“洞庭早秈”天然雄性不育株！而在隨后兩年的時間里，夫妻倆利用業余時間行走各地，先后檢查了14000余株稻穗，共找到了6株雄性不育的植株，并采收了自然授粉的第一代雄性不育材料的種子。袁隆平的第一篇論文《水稻的雄性不育性》也順利在《科學通報》上發表，直擊傳統觀點中“水稻無法雜交”的禁區。

然而，這樣甜蜜的日子并沒有維持多久，正當夫妻倆準備繼續大干時，文化大革命的暴風雨襲來，癡情科研又有一個“歷史反革命”父親的袁隆平自然難逃厄運。沒多久，學校內就出現了指向他的大字報……第二天，袁隆平和鄧哲抱著襁褓中的大兒子在校園里散步。走到那些大字報前時，袁隆平停住腳步，面色凝重地說：“鄧哲，你最好有思想準備。明天我可能要挨批斗，然后就要進‘牛棚’了。”“這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我跟你一起回去當農民，你照樣可以搞你的雜交水稻！”袁隆平的話音剛落，鄧哲便斬釘截鐵地回答。妻子不假思索的話語打動了心事重重的袁隆平，他動情地一把抱緊妻子，流下了兩行男兒淚。

幸運的是，第二天，一封來自國家科委的公函救了袁隆平。由于之前那篇關于雜交水稻的論文引起了有關領導的重視，袁隆平被列入了“保護對象”！從“牛棚”里出來，袁隆平開心地緊緊抱住妻子，發誓要將雜交水稻研究進行到底，而細心的鄧哲又開心又擔憂，真的會這么順利嗎？

果然，沒過多久，一群“造反派”就將袁隆平精心培育的雄性不育株試驗秧盆砸得稀巴爛，看著幾年的心血頃刻間毀壞殆盡，袁隆平像個孩子般號啕大哭。聞訊趕來的鄧哲看看滿地的狼藉和悲痛欲絕的丈夫，只輕輕地說了一句話：“袁先生，天無絕人之路，哪怕這些秧苗全死了，我們也一定能找到新的不育株！”說完，她立刻開始動手清理一地的秧苗，收拾完畢后，又趁著夜色急匆匆出了門。一個多小時后，鄧哲趕回家中，扶起坐在地上的袁隆平：“袁先生，我找到一個好的培育基地，足夠咱們養育這些幸存的秧苗了！”袁隆平瞪大雙眼，興奮地從地上一躍而起，跟著妻子往外沖……在鄧哲的幫助下，殘存的秧苗被藏在蘋果園的臭水溝里繼續培育，次年，收獲的種子還擴種到了2分地！

鄧哲的理解與支持伴隨著袁隆平度過了這段艱苦的歲月，夫妻二人的感情，也在這同舟共濟中越釀越醇，越釀越香。

兩地分居，分扛重任情義濃

1970年，袁隆平被調到湖南省農科院專門從事雜交水稻研究，可鄧哲未能隨調。從此，夫妻兩人開始了長達20年的分居生活，而家庭的所有重擔，全部壓在了鄧哲柔弱的雙肩上。臨行前，袁隆平緊緊摟住3個幼小的兒子，又難過又不舍。鄧哲偷偷地擦掉眼淚，掛出一臉的笑：“袁先生，你放心去吧，孩子我會帶好的，再說，還有兩頭的父母可以幫我呢！”袁隆平安心地趕赴長沙，而鄧哲卻為贍老撫幼費盡了心血。

4年后，遠在重慶的袁隆平父親突患胃癌住進醫院。接到病危電報，鄧哲日夜兼程從安江趕到重慶照看老人。可次年初，袁父還是離開了人世。而此時袁隆平正在海南進行育種試驗，重任在身，鄧哲便沒將老人去世的消息告訴袁隆平，她又當兒子又當媳婦，為老人送了終，然后將寄養在重慶的大兒子接回身邊照顧。一切安排妥當后，鄧哲這才含著淚給袁隆平寫了一封信，告之老人過世的消息。

由于長年的操勞，要強的鄧哲還是累倒了。1982年除夕，當袁隆平12年來第一次從海南育種基地回家過春節時，鄧哲突患急性病毒性腦炎，被送進懷化地區醫院搶救。不幸的是，袁隆平的母親也患了重感冒在重慶家中臥床不起，鄧哲的母親又因腦血栓住進了黔陽縣醫院。一時間，原本就不善于操持家務的袁隆平忙得焦頭爛額，穿梭三地間，他深刻地體會到了妻子的艱難與不易。看著躺在床上深度昏迷的妻子，袁隆平肝腸寸斷：“鄧哲，都是我不好，我不是好丈夫，不是好丈夫呀！我現在你身邊守著你，護著你，你就醒醒吧，只要你醒了，要我怎么樣都行！”說著說著，淚水便模糊了他的視線。

鄧哲這一昏迷就是半個月，半個月里，袁隆平細心地為她洗澡、換衣服、一勺一勺地喂雞湯，給她背唐詩、講故事，輕輕地用英語唱鄧哲愛聽的《老黑奴》……他要為妻子做一切他能做的事。終于，半個月后的一天，鄧哲睜開了眼睛，恍惚間，看見丈夫正拿著毛巾給她擦拭，嘴里還輕輕唱著《秋水伊人》。她眼圈一紅，悠悠地吐出三個字：“袁先生——”聽到妻子柔弱的呼喚聲，袁隆平愣了一會，旋即丟掉毛巾，眼淚涌了出來：“謝天謝地，你總算醒了！總算醒了！”

在丈夫的細心照顧下，鄧哲很快出了院，而此時，袁隆平的假期也結束了。重赴海南后，袁隆平急切地拿起筆，給遠在安江的妻子寫信：“家中老母和年幼的孩子們全靠你照顧，有你這樣一位賢德的妻子，真是我和全家的幸福。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多加強營養，加緊治病……”

由于長年沒能照顧妻兒老小，加之當初經濟拮據沒能給鄧哲買過一件禮物，袁隆平心里滿是愧疚，總想找機會補償。一次，袁隆平赴菲律賓開國際學術會議。出發之前，他專門在北京給鄧哲買了兩條裙子，然后托人捎回安江，他還提前致信給妻子：“我給你買了兩條裙子，一黑一藍。這是我第一次給你買裙子，不知什么號碼適合你穿，只好買兩條供你選擇。”接到丈夫的信，鄧哲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分居20年后，鄧哲終于調到湖南省農科院，一家人這才真正團聚。而調到長沙3年后，為了更好地照顧袁隆平，鄧哲主動選擇了退休。

2004年，63歲的鄧哲想學開車，袁隆平聽罷很豪氣地說：“與時俱進，這是好事呀！學吧，你學會了，我專門給你買輛車開。”有了丈夫的支持，鄧哲很開心地上了駕校，一個月后就輕松過關，拿下了自動擋的Z牌照。袁隆平也如約給妻子買了輛“賽歐”。可萬事俱備，他卻千方百計阻止“司機”上路，搞得鄧哲哭笑不得，嗔怪丈夫：“我的駕照可是規規矩矩考出來的。你不讓我開，那你買車給我干嗎？”袁隆平嘿嘿一笑：“嗯，你開得是不錯，有板有眼的……不過，有年輕人在時，你還得讓賢！咱們分居兩地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可不能虧待你，但也不能無視你的安全呀！有人管你，說明你很幸福！”“是呀，我很幸福！謝謝您，袁先生！”鄧哲沖丈夫扮了個鬼臉，夫妻倆同時笑了起來。

柔情晚景，只愿攜手游天下

鄧哲喜歡旅游，可袁隆平太忙，難得有時間陪同，所以，只要有可能，外出開會時，袁隆平都會帶上妻子。

2006年，袁隆平攜鄧哲到倫敦開會，可鄧哲不會英語，袁隆平又無法時時陪伴她。于是，細心的袁隆平便做了張紙牌，認真地寫下了旅館的地址和電話，又連夜教會了鄧哲兩句英語“EXCUSE ME SIR”和“CAN YOU HELP ME”。袁隆平交代鄧哲：如果外出不小心走丟了，就馬上把紙牌給人家看。鄧哲看著丈夫小心翼翼的樣子特別好笑，便故意將 “EXCUSE ME SIR”說得四不像，急得袁隆平出了一身大汗，不停地在房間里轉圈。鄧哲看了，哈哈大笑：“誰讓你把我當三歲小孩管。”袁隆平也不示弱，扯扯脖子上的領帶：“你看看你看看，誰管誰還不知道呢！”夫妻倆又同時大笑起來。

退休后，鄧哲將心思全放在了袁隆平的飲食起居上，想方設法弄些補品給丈夫吃。這天，她又弄了些蜂王漿回來，可剛開口，袁隆平就不買賬了，他伸伸胳膊腿，又拍拍肚子：“我可是70歲的年齡，50歲的身體，20歲的肌肉！你看看我這魔鬼身材，還吃啥子蜂王漿喲！”鄧哲被他逗得又好氣又好笑，只好作罷。

可是，再怎么倔，在一件事上袁隆平是絕對聽從鄧哲的。隨著外事活動的增多，袁隆平常要接待各種客人。可他天生不愛修邊幅，又嫌穿得挺括括的下田不方便，便一直很抗拒西裝革履。細心的鄧哲便在他辦公室里另外準備了套行頭，并下了“行政命令”：“穿著整齊是對人起碼的尊重，你下田時可以穿20塊錢一件的T恤，可來客人了，你還得換上這身西裝。”袁隆平拗不過，老老實實地照辦了。

2007年3月，鄧哲和同事們一起去延安參觀，途中不幸遭遇車禍。此時袁隆平正在北京參加政協會議，得知消息后，他做完報告就趕到了西安。看著丈夫急急火火地沖進來，鄧哲嗔怪丈夫：“秘書不是在電話里形容過我的病情了嗎？說了不礙事的，你還這么著急上火。”“光聽他說有什么用，只有親眼看到你我才能安心呀。”袁隆平不滿地辯解：“少來夫妻老來伴，以后我得對你管嚴點，隨時跟著你，可不能讓你一個人四處亂跑！”

果然，等傷養好出院后，鄧哲發現，袁隆平開始特別“事多”，對她管得一天比一天緊。比如，只要她洗澡，隔兩三分鐘袁隆平就會在門外大喊她的名字，她不答應就不罷休。這天，袁隆平又老毛病復發，鄧哲實在忍不住，沖著丈夫抱怨：“你喊什么喊，洗個澡都不消停。”看到妻子生氣，袁隆平呵呵地笑：“咱家新安了煤氣熱水器，我怕你煤氣中毒嘛，一聽不到流水的聲音就想喊上你兩聲。”“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還照顧不了自己呀？真是越老越羅嗦！”鄧哲嘴里嘟噥著，心里卻樂開了花。

因為隨時相伴妻子左右是袁隆平晚年的一大心愿，所以只要有可能，他就不放過任何相隨的機會。2008年初，袁隆平被定為奧運火炬傳遞湖南站的第一棒火炬手，接到消息，袁隆平激動地握著湖南省體育局副局長陳正湘的手，提出了一個不情之請：“我能不能和我老伴一起跑？我覺得我的所有成績都有我老伴的一大半，如此榮譽，理應與她共享。”“老頭，你就別給小陳出難題了，有你這份心，我比當第一棒火炬手還開心！”袁隆平話音剛落，鄧哲就輕輕地扯扯他的衣袖，出言制止。夫妻倆鶼鰈情深的一幕，讓陳正湘也忍不住濕潤了眼眶。

因為不能相陪，所以，老牌車迷的袁隆平一直想買一輛合適的車將來能和妻子一同四處旅游，2008年7月22日，湖南汽車展銷剛一開始，他就興沖沖地拉上鄧哲去挑車。“你這老頭，不是不放心我開車么？還買車干什么？”鄧哲故意打趣他。“我是不放心你呀，但我很放心我自己嘛！以后出游，我一定要給你當司機！”

說最后一句話時，袁隆平的眼睛濕潤了。年近八旬的他和妻子一樣，心里依然有一個美麗的夢想，那就是，在自己80歲時，都已退休居家的夫妻倆能像普通老百姓一樣，自由自在地四處旅游，在祖國的大好河山中，留下一串串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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