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盲犬的北漂生活

“并不是每位盲人都需要導盲犬。但當他需要時，我希望他能有這個選擇權?！边@是臺灣導盲犬協會秘書長陳長青的話。

很多中國人知道“導盲犬”，是因為看了日本故事片《導盲犬小Q》。與其他國家一樣，中國盲人使用導盲犬也是無須支付費用的。一般情況下，培訓導盲犬的高昂費用由政府、財團、慈善人士共同承擔，導盲犬事業是一項社會公益和福利事業。

目前，全世界有60個國家在使用導盲犬，正在服役的導盲犬數量如下：

美國：10000只。

英國：4000只。

德國：1100只。

日本：900只。

法國：600只。

澳大利亞：500只。

中國臺灣：11只。

中國大陸：6只。

中國盲人的數量是1300萬，平均200萬個盲人才擁有一只“導盲犬”。

接納導盲犬就是接納盲人

殘奧會前夕，中國盲協常務副主席李偉洪的狀態是“非常忙”，剛剛從大連導盲犬基地回京，又馬不停蹄地為圣火傳遞作準備——他是北京站的火炬手之一。為了導盲犬事業的推動和發展，他一直在積極奔走著。

“奧運會、殘奧會期間，北京已經成立了導盲犬臨時認證委員會，由北京市公安局養犬管理辦公室、海關檢驗檢疫局和中國盲人協會等機構的人員組成，盲協主要負責使用者的認證并負責宣傳工作。7月20日～9月20日，盲人可以攜帶導盲犬正常出行?！崩顐ズ檎f，“至于奧運會結束后能否成為常設機構，相關部門正在研究中?！?/p>

“政府的工作我們是有目共睹的，導盲犬從無到有，社會關注的力度也逐漸加大。導盲犬的發展是一個長期的過程，最關鍵的還是宣傳問題，讓更多的人了解、認同、接納導盲犬，這是最重要的。”接著，李偉洪提到了修訂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殘疾人保障法》，“這是我國法律第一次提到導盲犬，明確了盲人在公共場合使用導盲犬的權利。這是一個很大的進步，為今后工作的開展提供了保障?！?/p>

李偉洪表示，近期導盲犬的數量并不會出現大量增長?！叭毡靖懔巳氖炅耍珖⒘?1個導盲犬基地，但目前也只有900多只導盲犬在服務。導盲犬的使用壽命是8～10年，到了年限就存在更新的問題，得淘汰掉一批。我們的工作必須循序漸進地開展，不可能一蹴而就。”

“導盲犬是盲人最得力的助手，為盲人安全、獨立的出行創造了條件。這是一項公益事業，希望全社會都能給予關注和支持。接納導盲犬就是接納盲人，多一分理解，多一分包容?！崩顐ズ閼┣械卣f出這番話。

北京第一只導盲犬Lucky

Lucky是從大連導盲犬基地“畢業”后第一條分配到北京工作的導盲犬，它的主人是前殘奧會冠軍——平亞麗。

2007年底的時候，大連導盲犬基地來了一位重量級名人和Lucky一起訓練，她就是Lucky的新主人——殘奧冠軍平亞麗。1984年6月24日上午11點10分，許海峰在洛杉磯奧運會上奪得男子手槍慢射金牌之前的一個月，盲人平亞麗為中國贏得了殘奧會跳遠項目金牌。這是中國奧運史上真正的“零”的突破。

平亞麗1961年出生在北京，奪得奧運金牌的時候，她23歲。奧運征程歸來，國家依照1950年的獎勵標準，獎給她300塊錢。平亞麗很為此驕傲。

1988年退役，回到原工廠開沖床。1997年，下崗?！跋聧徍螅瑔挝唤o下崗的盲人每人發了一口不銹鋼的大飯碗，當時手里捧著那只飯碗，心里特別不是滋味。”平亞麗這樣說。

“十多年前，我的生活處于最低谷，每月只有175元，我獨自一人養活兒子。那段時間，我在很多地方作報告，講我在運動場上勇奪冠軍的故事，鼓舞大家努力奮斗。這樣的報告前后作了100多場，而當時我的真實生活卻一團糟。

“那個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未來會怎么樣，不知道下個月的生活費夠不夠。面對一天天長大的兒子，我也不知道能給他一個怎樣的將來。每到夜晚，兒子熟睡，我獨自聽著窗外的樹葉聲響，確實想到過自殺。

“做人難，做女人更難，做名女人更更難，做一無所有的名女人不知道有多難，做一無所有的名女人，而且還是殘疾人，難，就沒法說了?！?/p>

1999年，決心重振旗鼓的平亞麗，創辦了北京市平亞麗盲人保健按摩院，還安置十幾位殘疾人就業。她的日子有了轉機。2007年，當她知道中國導盲犬基地都是由王靖宇教授個人積蓄支撐的時候，慷慨地拿出5000元贊助基地。

這樣一個輝煌過、痛苦過、奮斗過、平和過的女人，她希望有一個導盲犬陪伴她出行。

于是，Lucky走進了平亞麗的世界。

導盲犬出現在了國家法律里

Lucky的新家在北京石景山永樂西小區。平亞麗的按摩店自從有了Lucky，就成了兒童的樂園。小區里的小朋友們經常結伴而來：“咱們找平阿姨家的Lucky玩去！”

平亞麗是Lucky的主人，Lucky能聽懂她的指令，可以變成她的眼睛，幫助這個倔強的盲女人走向新的成功。但是，那天她領Lucky到了養犬辦，遭遇的卻是尷尬。

養犬辦的同志說：“從情理上說，我們應該免費給你的狗上戶口，但是我國沒有健全的導盲犬法規，公安部門只有一條法規明確規定導盲犬可以免費上戶口，但是我國還缺少一個認證導盲犬的機構呀。你說它是導盲犬，我怎么信？”

養犬辦的同志建議平亞麗：“帶Lucky出門時，最好身邊帶一名健全人?！边@個建議讓平亞麗哭笑不得，她略有委屈又哈哈笑著說：“感謝你們的善意?？墒牵疑磉呌辛藢ふ撸€要導盲犬做什么？”

2008年4月23日頒布了修訂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殘疾人保障法》，第一次將導盲犬提了出來。內容是：“盲人攜帶導盲犬出入公共場所，應當遵守國家有關規定?！?/p>

“導盲犬”終于出現在了國家法律里，中國“導盲犬”的路還有多長？

導盲犬虎虎，生活的一部分

2008年3月14日，無論對于田鳳波還是虎虎，都是絕對值得紀念的一天。

天色漸晚，隨著時間的臨近，田鳳波越發激動難安。忽然有人欣快地喊起來：“來了，來了！”聽著腳步聲由遠及近，他知道他的生活從此將會不同。

從大連飛到北京只需一個小時，虎虎并不清楚這一個小時的路程究竟意味著什么。眼前突然出現的一群陌生人讓它頗為拘謹，只好寸步不離地跟在訓導員黃鶴身邊。在黃鶴的要求下，虎虎走近一位高個子，試探性地在他腳邊蹭了蹭，表示友好。

田鳳波感到了它毛茸茸的問候，它的體溫一下子讓他的心熱了起來，“好像一位老朋友又回來了”。作為回報，他摸了摸它的頭。

這一天，剛好是虎虎2周歲生日。

盲人按摩師田鳳波在順義區小有名氣，從一張按摩床做起，目前擁有10家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盲人按摩店。以前他對導盲犬有所耳聞，但一直以為只有國外才有。直到去年底，好朋友平亞麗向他展示了自己的導盲犬Lucky之后，田鳳波才意識到中國的導盲犬事業正在逐步發展。很快，他向大連導盲犬基地遞交了申請，并幸運地成為北京第2位，也是中國第6位導盲犬使用者。

導盲犬虎虎是一只英國純種金毛獵犬，雄性（已作絕育手術），“漂亮極了，是基地的展示犬”。虎虎體型彪悍但性格溫柔，重40公斤高60多厘米，在導盲犬中算得上大塊頭。“基地會根據使用者的身高為其選擇合適的犬”，1.85米的田鳳波牽著虎虎就比較舒服，“不用總彎著腰”。

導盲犬從訓導員過渡到使用者手中，總要經歷一個磨合期，這一個月，田鳳波和虎虎都過得挺累。剛開始，虎虎只黏著黃鶴，對其他人帶搭不理。黃鶴刻意讓田鳳波多跟虎虎接觸，喂水、喂糧、梳毛等“拉攏”工作都交給他來做。在黃鶴的監督下，虎虎第一次帶他上路，田鳳波還是不太放心，特別留意腳下的感覺?？熳叩綐翘輹r，虎虎“噔”一下停住了，等他的腳探到臺階后才繼續前進，而且每下一級就立在原地等待。這個細節讓田鳳波特別感動。

田鳳波最常去的兩個地方，一個是工作地點衙門村的“田鳳波中醫診所”，另一個是位于馬坡花園的家。兩地相距大約6公里，每天帶著虎虎早晚各走一次。虎虎的智商相當于6歲兒童，走過幾次便熟悉了。出行時只要對著它重復幾次地名，虎虎就會主動帶著主人到達目的地。途中，虎虎保持著高度的責任心，從不會因為新鮮事物分神。

不過，“拒牽”事件也偶爾發生，“走著走著突然坐到地上，怎么說都沒用，特擰”。尤其是訓導員將要離開的那段時期，虎虎打起了歪主意，走路不走直線，還故意把田鳳波往溝里帶。意思很明確：您看，我水平不行，還是把我送回去吧！黃鶴當即洞穿了它的心思，囑咐田鳳波多鼓勵虎虎，每完成一個任務都要大加贊賞，讓虎虎慢慢適應新主人。

按照國際慣例，對導盲犬使用的口令應為英語，比如：sit（坐下）、up（起立）、forward（前進）、back（后退）、right（右轉）、left（左轉）、go（走）、stop（停）等。田鳳波的英語講得不太好，幸好虎虎對中英文口令都能理解，這一點讓他喜出望外。不過，田鳳波表揚虎虎的時候一定是拖著長音的“good”，虎虎就好這口兒。

黃鶴走后的幾天，虎虎有時情緒低落，有時煩躁不安，但它很快便調整了狀態，以專業的精神投入到工作中。導盲鞍是導盲犬工作與否的標志，一旦摘掉，導盲犬便跟家犬沒什么區別了?；⒒⒘⒖田@現出金毛獵犬的本性，愛跟主人玩拋物尋回的游戲，撒著歡兒地奔跑，盡情釋放。這時田鳳波就會忘記虎虎是一只工作犬，仿佛只是一只普通的寵物。一般金毛獵犬的壽命是15～18歲，可工作犬因為壓力大，壽命往往較短。為了保證效率，導盲犬的使用壽命只有8～10年。“導盲犬為了人類，犧牲掉了許多應有的快樂?！碧秫P波惋惜地說。

自從有了虎虎之后，每天晚飯后田鳳波出門遛彎就不需要人陪同了。一開始，小區里的人不知道虎虎是導盲犬，還納悶“怎么戴一鞍子啊”。有的鄰居打趣說：“您這個好，相當于帶了仨保鏢！”導盲犬在中國屬于新鮮事物，虎虎的出現在馬坡花園小區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經常引起圍觀。總有人要求見識見識導盲犬的絕活，田鳳波和虎虎也會為應付各種表演請求而苦惱。

大型犬總會讓人產生恐懼心理，其實導盲犬非常溫順，田鳳波曾作過一個試驗：將虎虎正啃著的骨頭奪出來，再把手放進它嘴里，它都不會咬下去。（導盲犬日常的食物是犬糧，但每周可以吃一次骨頭鍛煉牙齒。）有一次，小區里一條特別兇的小狗攻擊虎虎，把它的毛撕下來一大塊兒，即使這樣，虎虎都會隱忍地退到一邊。田鳳波趕緊把虎虎騰空抱起來，“就像自己的孩子被欺負一樣，同時又為它自豪——任何情況下虎虎都不會傷人?！?/p>

導盲犬事業在中國仍處于起步階段，公眾意識尚未達到，社會接受導盲犬仍需要時間。現在田鳳波到飯店吃飯，也只能坐在服務員為他們安排的單間里。

“導盲犬已經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它沒什么要求，對主人非常忠誠。有時候晚上睡不著覺，過來摸摸它，感覺不再孤獨。心靈上也是一種撫慰?！币股钊遂o的時候，事業有成的田鳳波卸去了所有的榮耀與煩惱，只是輕輕地撫摸著他的朋友。此刻，他們心靈相通。

編輯/麻 雯mawen214@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