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朝鮮的真實見聞

從北京出發，取道丹東，跨過鴨綠江，到朝鮮新義州、平壤、開城。在這之前，本人作為研究韓國問題的學者，曾到過韓國多次，對朝鮮半島三千里江山的南半部有所了解。

陳舊落后的基礎設施

我們的行程是自丹東過鴨綠江出境到朝鮮新義州，然后換乘朝鮮國內列車往平壤，回來時按原路返程。新義州到平壤鐵路225公里，去程算正點，開了5個小時，中途停了5次車。有3次是錯車，為對面來車讓道，因為朝鮮鐵路是單行線。還有一次是過隧道時突然停電。還有一次更是匪夷所思：因為火車頭太熱，需要停車冷卻?；爻虝r竟用了7個半小時！中途停車6次，最長的一次停車1個半小時。從早上8：45（北京時間）離開平壤，下午4：15才到新義州。

列車一路顛簸，這條鐵路據說還是20世紀三四十年代日本殖民地時期修建的。機車多數是從蘇聯東歐國家進口的二手車。

平壤火車站也就相當于我們地級市的老車站水平。站內只有容納得下二三百位旅客的候車室，備有座椅，估計全是供外國游客休息用的。朝鮮旅客則全站在站前廣場候車。

據導游說，朝鮮國內共有4條高速公路，4天里，我們有幸驅車走了其中的兩條。第一天是我們到平壤的晚上，從平壤到妙香山酒店。90公里的高速路，開了兩個小時。沿途一片漆黑，似乎沒有人煙，司機是根據經驗行車。第二天白天從妙香山回平壤時，我們才知道頭晚我們經過了很多城鎮。第三天從平壤去開城參觀板門店、三八線，168公里，走了3個小時。高速路面也是坑坑洼洼，路況連我們國內的省級公路水平都達不到。

高速路上來往車輛很少。導游解釋，一是朝鮮沒有私家車，二是近年國際油價猛漲，朝鮮是能源極度缺乏的國家，汽車要盡量減少出行。中國游客坐的旅游車絕大多數是從日本、韓國、中國進口的二手車。高速路上偶爾有一兩部嶄新的豪華旅游車開過，導游說是從韓國直接開過來的。

平壤市的市政建設還算不錯。市中心有一座名為“柳京大廈”的酒店，高達105層。1981年動工興建，當時號稱世界第一高樓?？上Ш髞碣Y金不足，封頂后停建了20年，成了爛尾樓。前幾年，澳門一家公司接盤續建，但不知何日才能竣工剪彩。

平壤有世界最深（110米）的地鐵，建于1973年。有兩條線，全長30公里。據說，每天客流量在4萬到7萬人，節假日能到30萬人。地鐵也年久失修，地鐵站內發出一股霉腐味。

平壤市內公路上車輛也少，沒看到紅綠燈，指揮交通是盡一色的漂亮女交警。據導游說，這些交警是從全國各地百里挑一選出來的。街道干凈整潔，上下班時，公交車上擠滿了人，公交車站上，人們非常有秩序地排隊上下車。公交汽車、電車看來都非常破舊，但擦洗得非常干凈。

入夜，只在市中心主要街道上，才有昏暗的燈光。出了市區，則一團漆黑。連我們住的一級酒店因處郊區，周圍也無路燈。

平壤酒店分特級、一級、二級、三級。有三家涉外的特級酒店，特級酒店客房設施比較齊全，但東西幾乎全是中國產?？照{是海爾的，電視機是長虹的，熱水瓶是山東臨沂產，衛生間的洗發膏是飄柔，牙膏是兩面針牌。房間還用的是轉盤撥號電話機，看不出是哪國哪年的產品。

計劃經濟的最后領地

朝鮮人吃飯穿衣都不花錢。每月依年齡和職業不同可以領到定量配給的糧食。一般說，幼兒園孩子每天200克，小學生400克，中學生500克，參加工作了600克到700克，重體力勞動者和軍人800克。不夠吃的話，可以花錢買議價糧。衣服每年發兩次布票，憑布票去國營商店領取款式、花色都比較單調的服裝。

另外，教育、住房、醫療都免費。朝鮮全國實行11年義務教育。幼兒園1年，小學4年，中學6年。高中畢業考大學競爭非常激烈。高中畢業后男公民要服8年兵役（2004年前是10年），大學畢業后只要服3年兵役。服過兵役的年輕人考大學有加分。

參加工作后，結婚了，國家負責分配住房。農村則以合作社為單位，統一蓋房并分配給社員。我們在火車上可以看到一排排依山而建的朝鮮風格的整齊小平房。平房大多數是干打壘，外面刷白。城市市民住房人均20～30平方米，不過結婚才能分房。平壤市中心最近大興土木，要在2012年金日成誕辰100周年前，完成10萬套住宅建設。

平壤市中心有3幢外表看來很豪華的公寓樓。導游說，這分別是科學家（專家、教授）樓、著名演員樓、杰出運動員樓。另一處有幢高級公寓，是全國勞模樓。我們沒有機會參觀他們的醫院，難以得知他們免費享受到的醫療水平如何。

除了上述免費配給的生活必需要品及服務以外，朝鮮人的平均月工資是三四千朝元。我們開玩笑問導游，吃飯穿衣不要錢，上學看病住房免費，那你們工資如何花？導游說，女人愛買新衣服，男人要抽煙喝酒，工資主要花在這些方面。

順便說一聲，按官方匯率，1元人民幣：17元朝幣。但據說（消息來源如《參考消息》、國內有關網站上的文章），黑市上，一元人民幣已經可以兌到400朝元。就是說，普通朝鮮人月工資只相當于10元人民幣。十元錢能買到什么樣的衣物呢？

我們曾被帶到指定的涉外商店購物。里面出售高麗參、百歲酒、天池香煙、泡菜等朝鮮名牌土特產品。貨物分別用朝元、歐元、人民幣標價。東西非常貴，一個豐水梨要10元人民幣，一個蘋果5元。一套四張明信片要10元。涉外商店也有彩電、冰箱、電腦出售，標價都在數萬乃至10萬朝元，其價格之高當地人根本不敢問津。

在平壤街頭，可以看到成隊的中小學生，上下班的公務員、工人，不時呼嘯而過的軍車上的軍人。從人群中，很難看到體形超重的胖子，女性氣色略好于男性。男性特別是中小學生，面如菜色的實在很多?？磥頎I養不良是普遍現象。

朝鮮人衣著整潔但極其單調：女性稍好些，公務員一般都是標準的職業裝。男性著裝分年齡段可以看出特色：50歲以上中老年人，多穿藏青色的金日成服，有點像我們的中山裝；三四十歲的多穿米黃色的捷克式金正日裝；年輕人多穿西服領帶。中小學生則統一穿校服。竊以為，這些色彩單調款式統一的服裝可能是配給的。

泛政治化的國度

一下火車，導游立即領我們去了平壤萬壽臺參觀。萬壽臺正面是金日成領袖的銅像，高60米，銅像的背景是長白山（朝鮮叫白頭山），銅像的兩邊是兩面巨大的黨旗。整個場面莊嚴肅穆。兒子代表全家買了一束鮮花（20元人民幣）獻上。全團在導游的指揮下向金日成銅像三鞠躬。在臺上不許照相，我的兒子擺了一個左手叉腰右手揮舉的領袖POSE，被導游溫柔地制止了。萬壽臺左邊矗立著千里馬銅像，正前方遠處是黨建紀念碑，碑上的黨徽圖案（鐮刀、斧頭和毛筆）依稀可見。

坐落在妙香山下的朝鮮國際友誼紀念館，也稱國寶紀念館，實際是專門陳列各國政要及友好人士送給金氏父子的紀念品的所在。金日成館有房間200多間，有禮品20多萬件，導游說，如果每件禮品都認真看，得要一年時間。最隆重的禮品要數中國政府贈送的金日成蠟像。蠟像房大門緊閉，我們筆直站好隊，導游要求參觀者扣好衣服扣子，不能敞胸，眼鏡不能掛在頭上。一切就緒，進門，又是三鞠躬。金正日館也有5萬多件禮品，分放在50多個房間內。

我們參觀過的景點還有：平壤市中心的凱旋門，比巴黎的凱旋門還高10米，是為紀念金日成領袖70壽辰時建的；中朝友誼塔，是為紀念中國人民志愿軍烈士而建的；重大慶典集會閱兵用的金日成廣場；屹立在大同江邊高達170米的金日成主體思想塔；金日成誕生地萬景臺；停泊在大同江上的普韋布洛號美國間諜船（據說是1968年朝鮮人民軍在朝鮮領海捕獲的，曾轟動一時）；平壤地鐵、平壤少年宮；開城板門店停戰談判地、三八線軍事分界區。

平壤的街道名稱多數也革命性十足，如光復大街、榮光大街、革新大街、英雄大街、凱旋大街、解放大街、統一大街、千里馬大街、勝利大街、新生活大街等等不一而足。

平壤地鐵共有17個站，其站名也多以友誼、凱旋、戰勝、正義等命名。

充滿革命斗爭意義的標語、海報、招貼畫無處不在。走進平壤火車站，迎面而來的是“要把朝鮮模式社會主義世世代代發展下去”。聳立在全國各地的紀念金日成主席逝世一周年時建立的永生塔上書寫的是“偉大領袖金日成同志永遠活在我們身邊”。有強調“先軍路線”的招貼畫，上寫“人民軍隊是保家衛國的主要力量”，“用先軍的偉力建設強盛的國家”。有憎恨美帝的海報，上寫“打倒美帝，大力開展反戰求和平的斗爭”。這些標語口號的內容都是我兒子央求導游翻譯后記錄下來的。

政治化也滲透到了年輕人的婚戀。聽導游說，朝鮮女孩子找男朋友主要看三個條件：是否朝鮮勞動黨員；是否參加過人民軍；是否上過大學。

朝鮮四天，除了接觸到兩個導游一個司機外，我們沒能與其他朝鮮人搭上話。

看不到有餓死數十萬人的跡象，西方報紙上說的朝鮮餓蜉遍野恐怕是言過其實。但朝鮮每年要從世界銀行、聯合國糧農組織、中國、韓國得到數十萬乃至上百萬噸糧食的援助，則也證明本國糧食不能自給自足。

朝鮮旅游期間，團友們見仁見智，爭論可謂激烈。中老年團友中贊嘆朝鮮的教育、醫療和住房三免費制度，沒有失業，貧富分化小，社會安定；年輕人則多對朝鮮的社會封閉、物質貧乏和基本設施陳舊感到不可思議，覺得在朝鮮看到了計劃經濟的“活化石”。自認為是弱勢群體的團友覺得在朝鮮旅游找回了社會主義感覺，腰圓膀粗的豪華團友則慶幸自己生活在改革開放的中國。

（作者：中國社會科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