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中把玩著一塊美軍戰斗轟炸機的蒙皮殘片,雖然已收藏了幾十年,但是依然閃爍著光芒,它并非來自金屬本身,而是來自于對那段歲月的記憶。
20世紀60年代,我曾經作為《消息報》的通訊員被派駐到戰火橫飛的東南亞小國。那塊飛機蒙皮殘片正是來自麥凱恩當年駕駛的那架戰斗轟炸機。1967年10月27日,麥凱恩的駕機在河內上空被擊落,他被彈射出飛機后又落入了河內西部的湖中。他被一群越南士兵救上了岸,而指揮這群越南士兵的卻是當時被秘密派遣到河內執行秘密情報工作的兩名蘇聯軍官。那塊飛機蒙皮碎片正是其中一位送給我的禮物,而當年的那名美國飛行員俘虜,在我印象中那個穿著囚服睡衣的飛行員在河內戰俘營中度過了漫長的6年時間,多年后這名飛行員成為了美國國會議員,現今他已成為名滿天下的美國總統競選人之一。
中情局特工引出的話題
在1985年以后,我被調往意大利羅馬記者站工作。突然有一天,我在記者站接到了一個神秘的電話。打電話的人自稱名叫詹姆斯·奧康納爾,是美國中央情報局負責情報工作的上尉特工,他說他知道我曾經在越南工作過,希望通過我掌握的信息確定在越南上空“失蹤”的美國飛行員的下落。
最后我們在羅馬的埃德姆賓館見面了,我幫著回憶了在河內以及周邊幾個省份埋葬美軍飛行員的地點。在我們見面的那個時候,還有2300名當年在越南失蹤的美軍飛行員和美國公民下落不明。對于這個龐大的數目,詹姆斯不時為1964年8月5日早上在北越北部灣水域發生的“不幸的錯誤”感到極大的惋惜。當時美軍“馬多克斯”號驅逐艦的艦長在并沒有看到北越魚雷艇的情況下,發出了“錯誤”的信號而挑起了越南戰爭。戰爭爆發后,被派駐在西貢的詹姆斯不僅知道美軍在越南戰場的失蹤情況,而且知道當時蘇聯對越南的秘密援助。他很無奈地向我抱怨道:蘇聯向北越提供了大量飛機、導彈和魚雷快艇。莫斯科將北越當成了新型武器實驗場,而靶子卻由美國提供。為此,蘇聯金剛石設計局和火炬設計局的專家們穿梭往來于蘇聯和北越之間。
我了解的情況是:當年蘇聯和中國向越南提供了巨大的援助。而戰爭的起因也并非詹姆斯所說的“偶然事件”。1964年7月24日,當“馬多克斯”號驅逐艦離開日本趕往越南北部灣的時候,這一切就已注定了。因為“馬多克斯”號驅逐艦早已被編入了“71-2”特別任務小組,而“馬多克斯”號的任務就是在北越海域的邊界上特意“發現”北越魚雷快艇。8月4日19點40分,“馬多克斯”號驅逐艦的聲吶兵發現了幾艘不明快艇正在逼近,但是肉眼并沒能觀察到這些不明快艇。“馬多克斯”號的艦長喬恩·奧吉兒向總部報告稱:“由于夜色低沉,無法觀察到這些快艇”。當總部詢問不明的北越魚雷快艇是否向他們發動攻擊時,艦長回答稱不知道。沒過多久,從“提康德羅加”號和“星座”號航母起飛的64架戰機對北越境內的5處目標展開了打擊。
隨后北越在這次空襲中擊落了由27歲的飛行員艾維爾特駕駛的A-1“天襲者”型攻擊機,這是美軍被擊落的第一架戰機,艾維爾特也成為第一位被俘的美軍飛行員。隨后艾維爾特的個人服役編號被報送至日內瓦公約國際委員會作為美國侵略的證據。該事件被稱為北部灣事件,此后美國便徹底陷入了越南戰爭的泥潭之中。
河內的蘇聯耳目
對于越南的戰事莫斯科也非常關心,蘇聯的政治、軍事情報部門派出工作人員協同北越情報部門,不斷將最新的情報向莫斯科報告。1964年克格勃第一情報局向河內派出工作人員開展諜報工作。最初向莫斯科匯報美軍轟炸情況及相關評估的是耶菲姆·伊萬諾夫,他精通越南語,是最早被克格勃派往越南的情報工作人員之一。由于當時蘇聯當局還沒有在駐河內的大使館設立武官及其相關機構,耶菲姆·伊萬諾夫最初的掩護身份為蘇聯大使館的三等秘書。雖然蘇聯某總部軍事情報部門直到1967年才在大使館正式設立武官辦公室,但是之前的情報工作卻也十分奏效。
駐河內的克格勃情報部門收集到了所有能夠搞到手的情報,包括美軍武器裝備的技術性能、被俘美軍、駐越美軍裝備、戰備以及士氣等各方面的情報。1967年莫斯科任命阿列克謝上校為駐河內大使館武官,他曾經在衛國戰爭中獲得蘇聯英雄稱號。還有3名蘇聯軍官充當他的副手,贈送我飛機蒙皮碎片的伊萬上校就是其中之一。那時我和他們經常見面,他們負責管理在越南的蘇聯軍事專家、對越軍事援助等工作,還幫助越南組建了自己的防空導彈部隊。1965年蘇聯提供的S-75M型導彈正式裝備越南軍隊,隨著美軍對越南展開轟炸,北越防空導彈部隊開始了強化訓練,以便迅速形成戰斗力。
蘇聯防空導彈的試驗場
蘇聯援助的導彈部署到越南沒多久,就給美國肆無忌憚的空襲帶來了震懾。1965年7月25日,越南防空導彈部隊用剛剛裝備不久的蘇聯防空導彈成功地擊落了3架美國戰斗轟炸機。越來越多的戰績極大地鼓舞了當時一度悲觀的越南防空部隊,同時越南的防空導彈也引起了美國當局的重視。美軍立即改變了空襲戰術,采取低空轟炸,同時以電子干擾相配合。美軍機群編隊分成5隊各自為戰,第一隊負責和北越的米格戰機進行空中格斗,以保護其他機群;第二隊負責壓制越南防空火炮陣地;第三隊負責打擊防空導彈陣地;第四隊負責打擊預定重要目標;第五隊負責在整個機群在完成任務返航時實施護航。分工明確,配合得當的美軍機群在后續作戰中的戰損率大大降低,使得蘇聯的防空導彈失去了以往的威力,在美軍的協同戰術下,越南防空導彈部隊平均每發射10~14枚導彈才能擊落一架美軍飛機。
越南的蘇制防空導彈作戰受阻的情況立即被駐河內的蘇聯武官報告給了莫斯科,不久莫斯科派出導彈專家對北越裝備的S-75M型導彈進行了調試,此后又特別向北越提供了更加先進的S-125型防空導彈,才最終提高了越南防空部隊的作戰效能。當時越南防空部隊每發射3~4枚防空導彈就能擊落一架美軍飛機。在1972年12月的空襲中,美軍的損失已經達到了令人震驚的程度,僅僅10天內就在河內上空被北越防空部隊擊落了80架飛機,其中30架為B-52型戰略轟炸機。就連當時號稱“不可能被擊落”的F-111戰斗轟炸機,在1972年前也在北越第17區域被擊落了幾架。當然這些情況都被美國軍方嚴密封鎖,就連后來調查失蹤美軍飛行員下落的中央情報局對此也毫不知情,這一點在我和中情局特工詹姆斯的談話中也得到了證實。
麥凱恩沒長記性?
1971年7月在河內的街道上舉行了盛大的美軍戰俘游行,后來的共和黨參議員、現美國總統候選人麥凱恩當時也身穿襤縷的囚衣行走在受閱的戰俘隊伍之中。北越當局舉行這次游行是為了紀念1954年越南從法國殖民統治中獲得解放,同樣值得一提的是:當年精神頹廢的法國戰俘和這些美國戰俘一樣,也曾走在河內同一條街道上。歷史顯然和美國人開了一個不大不小卻很嚴肅的玩笑。在距離河內市160公里的海陽省境內,背靠大山聳立著一座基督教教堂,教堂背后的山上立著一個巨大的十字架,是60年前法國殖民軍總司令塔西尼為在越南殖民戰爭中喪命的兒子修建的,他兒子的墓地就在十字架旁。預示侵略者命運的符號似乎沒有警醒美國人,反而因為海陽省是河內東南方的門戶而成了美軍轟炸集群的必經之路,巨大的十字架也成了美軍重要的轟炸地標之一。附近的清化大橋是北越重要的交通要道,美軍幾次試圖炸毀它,為此還在美國國內找到相同的大橋進行模擬訓練,但是在隨后的轟炸中付出了損失10架飛機、被俘18名飛行員的慘痛代價,也沒能如愿;直到后來激光制導炸彈裝備美軍后,才將大橋徹底炸毀。
1973年3月,根據在巴黎簽署的協議,越南當局在河內機場向美方移交了在押的800多名被俘美國飛行員,其中就包括出身于海軍世家的麥凱恩(麥凱恩的祖父約翰·西德尼·麥凱恩是美國海軍四星上將,在二戰期間任美軍太平洋艦隊的指揮官;麥凱恩的父親約翰·西德尼·麥凱恩二世也是一位海軍四星上將,在越戰期間任美國海軍在太平洋地區的最高指揮官)。麥凱恩在越南河內的戰俘營度過了6年的牢獄生活,北越方面曾考慮提前釋放他,但麥凱恩考慮到他權高位重的父親以及將會造成的影響,最終還是謝絕了。有了在越南戰俘營的資歷后,麥凱恩也曾想沿著父輩的足跡成為海軍四星上將,但由于傷病,后來以海軍上校的軍銜退役,從此開始步入政界。1986年麥凱恩當選聯邦參議員并連任至今,他也是目前美國參議院里僅有的5名越戰老兵之一。
我時常會被問起在越南戰爭中學到了什么。我認為美國國家戰略的制定者們沒有從這場戰爭中學到任何東西,往往不顧及交戰國人民的意志,這種集體的意志雖然會被暫時壓制,但會不斷地積蓄力量,最終將全部爆發出來。經歷過那場戰爭的麥凱恩顯然也沒學到任何東西,他曾經在俄亥俄州發表演講時稱,他堅信美國4年內可打贏伊拉克戰爭,使大部分駐伊美軍能夠返回美國。麥凱恩信誓旦旦:如果他當選總統,在2013年1月任期結束前,美國將能在伊拉克取得徹底勝利。那時伊拉克將建立起“民主政治”,雖然還會有零星沖突,但局勢會基本穩定下來,美國那時只需在伊拉克保留少量駐軍。看來,固守戰爭思維的麥凱恩如果當選,還會在伊拉克重蹈越南覆轍……
(摘自《現代艦船-軍事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