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孩提時候,母親烙饃饃除了放香豆葉外,還喜歡放碎薄荷葉。她烙出的饃清香可口,黃中透亮,油潤潤,軟和和,一層一層的,咬一口薄荷就會撒落在下巴上。多少次,口水打濕了我那褪了色的紅領巾。于是乎,“畫餅充饑”、“天上掉餡餅”等妙語就記得特別牢。每年盛夏,我為能經常吃上香噴噴、甜滋滋的薄荷餅,總忘不了要從渠壩上拔一些鮮嫩嫩的薄荷秧,摘取葉子,用水淘盡泥沙,放在窗臺上或涼席上曬干研成末,盛在瓦罐或飯盒里供母親備用。
家鄉在黃河邊上,它的名字叫紅崗堡,那里的土質十分肥沃,各種野花嫩草數不勝數。花開之時每聞鳥語,可稱得上是世外桃源、人間仙境。那酷似白楊樹一樣的薄荷,亭亭玉立,無論在田埂上,還是在渠壩上,或是水溝邊、河岸畔,隨處可見粉紅色的小花,還會送來陣陣清香,沁人心脾。有時收的薄荷多了,母親還會叫我們送一些給親戚鄰居備用。
母親是位地地道道的農家婦女,可她烙饃的手藝可真不差。她烙的薄荷餅和村人做的不同,和的面又柔軟又筋道,一般村人搟出的餅只有四五層之多,她卻能搟出七八層來,一層層像玉箔似的,含在嘴里真讓你舍不得咽下去。她不但能用胡麻籽油、葵花籽油烙,還能用菜籽油、牛油、羊油烙。那味道鮮香無比,類似現在街市所賣的糖酥餅。
每次烙餅前母親總是要用細籮斗篩濾一遍薄荷葉末,她最怕葉末中有碎枝卡住了我們的小喉嚨。烙前,先將拳頭大的一塊面搟成圓圓的餅形,上面均勻地用油抹上一層香油,再撒上薄荷末,慢慢將餅卷成一個細筒,再用刀從細筒中間豎切一下,分成兩塊寬面條,然后從面條一頭抓緊向里繞成一個圓餅坨,用手在上面壓一下,稍撒些面粉,用搟面杖搟開成圓餅。接著,入鍋烙成層層疊疊的薄荷餅。每到這時,我們兄弟三個就大口大口地咀嚼,烙一張,吃一張,餅烙完了,也快被我們吃完了。母親經常風趣地罵我們:“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雖然那時生活還相當窘迫,但母親為了使我們有一副健壯的身體,不時地給我們烙薄荷餅、熬葫蘆粥、攤雞蛋餅、打攪團飯,改善我們的生活。直到我們哥仨陸續考上了高等學府以后,她也不忘臨走時烙上幾個薄荷饃饃裝在我們的包里,吩咐餓了先墊墊底。若是有人到我們上學的那個地方,她也會求他們給我們帶上幾塊薄荷餅,哪怕人家嫌麻煩只帶一塊也很滿足。
一晃十多年過去了,我畢業后參加了工作,出差到過不少地方,吃過遼寧人做的牛肉餅,嘗過新疆維吾爾族同胞夾著洋蔥烤的馕餅,甚至還品過京城大飯店里意大利式的洋餡餅,然而,在我的潛意識里,還是沒有母親那軟薄清香的薄荷餅好吃。如今我們都已搬進熱鬧城市,生活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飯碗里常有魚肉,這是我們小時候在夢里也夢不到的,不過我還是常常思念著母親的薄荷餅。薄荷這種清涼芳香的草本植物,早在一千多年前古人就已當菜食用,能“祛腎氣,辟邪毒,除勞氣”,令人口氣清香。如今人們多用于藥用及食品添加劑,殊不知作蔬食其味之奇令人難忘。涼拌、炒食或與糖、面摻和蒸食,有清香涼爽之味,風味獨特。
兩年前,又是一個麥浪飄香的六月,我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鄉,在大姨家又嘗試了一次薄荷餅的香氣,但總覺得不及兒時母親所烙的那樣香氣濃郁。母親老了,不能再為我們烙薄荷餅了,我們只能細細品味飄逝遠去的薄荷餅清香美趣,也算是人生中的一種美好的回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