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經(jīng)硅谷時,朋友們請我吃上海菜,因為我是老上海。記得剛來美國時,聽到哪里有上海餐館,總是激動得要命,削尖了腦袋,想方設(shè)法去解饞。有個朋友在上海考了廚師證書,在舊金山東灣開了餐館,據(jù)說生意興隆,中文英文報紙都登了照片。我們老遠(yuǎn)開車去,吃得失望而歸。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去年到紐約開會,連續(xù)吃了幾家上海餐館,感覺與東灣那家差不多,其中一家的菜單上有“雞毛菜”。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問服務(wù)員:“你們的雞毛菜一定斷貨了吧?”他說:“你點我們就炒給你吃。”好,我點雞毛菜。我點菜時,饞得口水都出來了。不一會兒,一盤綠菜上了桌。我說,我點的是雞毛菜,服務(wù)員說,這不是雞毛菜嗎?我說,不是。他說,那么什么是雞毛菜?問得我哭笑不得。所以,對于美國的上海菜,我好像去吃廣東菜四川菜一樣,反正,不論什么中國菜到了美國就走樣,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我曾經(jīng)在墨西哥看見一家上海飯店,進(jìn)去一看,菜單上全是流行菜:蠔油牛肉、酸甜豬肉……問招待,廚師哪里來?答復(fù)是,廚師是當(dāng)?shù)厝耍习迨侨毡救恕I虾o埖甑奈蓍芟聮熘蠹t燈籠,也不是上海特色……
上海菜在中國著名的幾大菜系里沒幾個上得了臺面。所謂上海菜,多以小吃、點心、冷菜為主,比如陽春面、薺菜肉餛飩、塔菜炒年糕、咸肉菜飯、紅燒烤麩、熏魚、醉雞、馬蘭頭、酒釀圓子等等。如果某人愛吃泡飯和醬菜,那么99%是上海人。上海菜是道道地地的家常菜,卻比豪華宴席菜更令人懷念。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把對上海菜的思念藏了起來,把這種思念和我的童年,我的成長,我的苦難和歡樂一起藏進(jìn)了文字。只有在回國探親時,跟著母親到人聲嘈雜的菜市場去轉(zhuǎn)轉(zhuǎn),買菜回來親自掌勺,端到母親的餐桌上。這個時刻常常是百感交集,開心得熱淚盈眶。
那天晚上,我站在硅谷“上海美食坊”的冷藏玻璃柜前,就是這種心情。小酒盅里的黃皮醉雞、寶塔型的馬蘭頭拌豆干、蘿卜絲拌海蜇皮……聚會的朋友還沒有到齊,我忍不住喊起來,哎呀,真的都是上海菜!玲瑤說:“你點,先吃起來。”我就不客氣地點了幾個冷菜,不由自主地先吃起來。
后來每人點一個菜。有薺菜肉絲炒筍片、韭黃鱔糊,劃水、腌篤鮮……他們是怎么知道的呢?我大聲問,你們都不是上海人啊!玲瑤說,現(xiàn)在流行上海菜!她還說,有一個菜很好吃,但是太多,我們吃不了。什么菜?水筍燒肉。天啊,她哪里知道這個菜曾經(jīng)多次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正巧前兩天,西雅圖的鶴峰通風(fēng)報信說,中國菜市場現(xiàn)在出售水筍了,你快去買。
我把菜單從頭看到尾,不得了,菜飯、泡飯、雞毛菜,個個都榜上有名。呵呵,雞毛菜,在硅谷應(yīng)該貨真價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