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已經是高一的最后一個晚上,經過三天的期末考和兩天的分班考,大家都已經疲憊不堪了。回到寢室,老玉米說最后一天了,大家吃頓散伙飯吧!
我們五人擠上一輛黑摩的,逃難似地離校而去。透過窗口看著遠去的學校建筑慢慢地沉入其它樓房后,暗暗希望自己心中的那份沉重也能拋之腦后。
因為文理分科的事和爸媽鬧得不可開交。我執意選文,而老爸老媽的要求毫無商量的余地:選理。
我知道爸媽是為了我好,可要是讓我硬著頭皮去寫那難得能把人逼瘋的物理題,還不如殺了我來得痛快些。
我堅持選擇了文科,我很害怕,我不知道這是對信念的執著還是愚昧的頑固不化?
“老班,還不下車啊?賴著想跟司機回家啊?”大腳的話令我一怔,回過神來,縱身從黑摩的上躍下。
街上燈火璀璨,黑暗中閃爍著艷俗的紅光綠光,令人莫名地壓抑與焦慮。
我們走進常來的那家蘭州面館,要了五份牛肉面,然后坐到一個可以看得見街道風景的餐桌旁,靜靜地等待上飯。
不知為什么,這天大家都不怎么說話。只有大腳不停地咳嗽,似乎是不把肺咳出來誓不罷休。大腳的煙癮很大,原本我們想叫他張大煙的,不過這種綽號在學校里用難免引來殺身之禍——學校的管制可是很嚴格的。
然后上面了,慢人照例往湯里加醋;老玉米雖然長滿了青春痘,還是不要命地倒辣椒醬;金牌打手和大腳要了兩杯白開水,我只是習慣喝原汁原味的面湯。
我們安靜地喝湯吃面,發出下雨一樣歡快的聲音。有時是蒙蒙細雨,輕得沒有聲響;有時是傾盆大雨——不知是誰不顧形象地大口吸面,湯都灑出來了;有時是大滴大滴的狗牙雨,清晰響亮而充滿了力量。
這種時候真是很溫馨,真希望時間能在這一刻被延長成無限。
金牌打手抿了一口白開水,道:“這頓飯我請了。”
沒有歡呼,沒有驚叫。我們意味深長地看著金牌打手,因為處分的緣故,下個學期他不得不轉校了。
散伙飯,散伙飯,吃過這頓散伙飯,我們真的要分了。
走出面館,慢人掏出手機看時間,回頭,有些疲憊地問:陪我逛逛禮品店吧?
“買給小精靈的?”
“嗯,分手禮物。”
我們小小地吃驚:分手還送禮物?
慢人收起手機,雙目無神地看著燈光中喧鬧的人流,木然地自語:分手快樂。
慢人選了一盞玻璃燈:純潔、晶瑩、神奇的光彩,然而易碎。
很容易破的。我說。
送出去就不再是我的事情了。他說,他笑。
回到學校時已經關門了,我們不得不在看門人那兒簽名,也不知班主任會怎么折騰我們。
通往宿舍的那條南北大道,路燈在黑暗中昏昏地亮著。我們走得很慢,很安靜,踩著干枯的落葉地響。還有大腳的咳嗽聲。
小子,把煙戒了吧!金牌打手說。
戒了戒了,是該戒了。
把煙給我。金牌打手伸出手,態度堅決。這是他最后能幫大腳做的事情了。
大腳一怔,然后我們看到他掏出煙,擰成團,用盡全力將它扔向護校河。那包煙沒有掉在河里,而是被黑暗吞噬了。
大腳對著那片黑暗大叫:你媽的去死吧!
我們回到寢室,洗臉刷牙,看看書復習,靜坐著等待熄燈的鈴聲打響。
慢人開始打理床輔,一臉麻木地嘆氣:唉——人為什么要睡覺呢?
為了明天會更好,我自語。抬起頭看見慢人對著我贊同地笑。
我拿出紙筆,鄭重地寫下“明天會更好”,把它貼到我的墻壁上。
我仿佛看到明天燦爛的陽光。
(付業興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