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滾滾,最終摧毀一切。在戰爭中不要說誰是勝利者。塵歸塵,土歸土。我們要在早晨醒來,親吻枕邊愛人的臉。推開窗戶,看到樹葉上閃爍的陽光。這是生。再無其他。
每天她都去旅館對面的小餐館吃飯。她記下了它的名字:Gon Cafe。店里的伙計,那個年輕的皮膚黝黑的越南男人,告訴她他每個月打工的酬勞。低得驚人。但她沒有露出驚奇的表情。他們用簡單的英語聊天。他說,他的家在河內。他如此熱愛河內,但在西貢,更容易找到工作。
她也熱愛河內。這是她前世中的城市。是沒有來由就會愛至落淚的城市。
門口的攬客小孩,一見到她就笑著揮舞雙手。她每天都去。早上,晚上。有時候深夜也去吃一盤鮮木瓜。男孩大概十五歲左右,那么瘦,牙齒潔白,眼睛亮閃閃,機靈地在門口替鬼佬停自行車。她讓他幫她拍一張照片。她對他害羞地微笑。
常坐的位置是門口進去第二排的最左邊。她穿一件淺櫻桃紅的刺繡棉布上衣,中式的立領和盤扣。是在旁邊那家叫ViuViu的店里買的。還有一家叫芭東海。賣碎花麻布拼起來的帽子和包。她在那里吃晚飯。春卷,Napcake和用魚、胡蘿卜、菠蘿炒出來的米飯。冰凍的椰子,插一根吸管,味道極為清淡。木瓜是嫵媚的杏紅色,洗凈后一片片切開,放在白瓷盤子上。她喜歡它的發音,Papaya,多么俏皮生動。還有冰淇淋和酸奶。
天氣一直是高溫,陽光下還是有大幫的背包客走來走去,就像在河內一樣。在西貢,她停留最久的地方,就是這條鬼佬旅行者聚集的街。他們穿布衣服,帶著書和思想,吃一些干凈的食物,關注陽光和人,隨性地生活著,享受時光里每一分每一秒的存在。他們在這里看小說,喝啤酒,寫筆記,聊天,泡酒吧,聽音樂。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做。
每天她吃下太多食物。
食物,是溫暖的,有光澤的,氣味芬芳,能夠撫摸胃,然后抵達靈魂。
安靜的時刻,是黃昏的時候,坐在Gon Cafe鋪了白色麻布的餐桌后面,一邊等待食物送上來,一邊看街上的暮色逐漸彌漫和濃重。夜色即將降臨。出游了一天的旅行者,又逐漸回到居住地。對面旅館房間里,有人在脫衣服,有人在跳舞,有人在抽煙,有人在接吻。
有一家賣CD的店,叫211。大量的泛濫成災般的盜版碟,印刷得很粗糙,但品種豐富,能買到所有想得起來的音樂和歌星的專輯,所有最舊最新的版本。他們拿著塑料籃子,像在超市一樣,把挑好的CD放進去,然后坐在CD機前面的小矮凳上,戴上耳機,一張張地試聽。年輕的鬼妹挑的是DIDO。
在這里,音樂就像啤酒和玫瑰一樣容易被得到。
旁邊桌子上是一個褐色頭發的歐洲男人,戴著耳機,在一個大本上用鋼筆斜著寫字。寫得飛快。旁邊總是有一杯沒喝完的越南咖啡。他應該是個作家。臉上有敏感的神經質的神情。兩個日本女孩子,穿著一模一樣的剛買的中式上衣。西貢最流行的款式,無袖的,有刺繡,棉布或絲的面料。她們低聲地熱烈地交談,然后彼此寫下地址。是在旅途中認識的伙伴。
生活在這個時刻里,一切都是完好無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