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年輕的攝影師,別出心裁地把相機放在肩膀上,讓鏡頭對著后面,在天津市最繁華的商業廣場一帶轉悠。他一邊走一邊摁動快門,不看鏡頭,不選景物,就這么一路胡拍亂照下去。
他認為這樣的照片排斥了攝影者的主觀選擇和被拍攝者的有意做作,排斥了一切人為的痕跡,具備最原始的自然和真實,因而也最有價值。權當試驗,他一次就拍了五卷膠片。照片沖洗出來之后,他卻被自己的“杰作”驚呆了……
然后他拿給我看。我見到這些所謂“最自然不過”的照片時,也感到一陣觸目驚心。
照片有特寫,有大場面,加在一起有幾百張面孔和各種各樣的表情:有晦暗的、猥瑣的、遲鈍的,有的眼睛盯著地下隨時準備撿錢包。有的斜眼看人,有拉拉扯扯的、你擁我擠的、怒目而視的、勾肩攬臂的、張嘴大叫或大罵的、或孩子大哭大人頓足的……
就是沒有一張笑的,那種溫柔的慈和友善的笑,禮貌的微笑。雖然這是在沒有任何人的參與下由相機自然拍攝的最自然不過的景物,卻沒有那份平和、寧謐、欣然、無所得失的自然,而是緊張、嘈雜、不安。
應該說中國人最懂得笑的好處,最祟尚笑:“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一笑解千愁”,“笑一笑十年少”,“笑是兩個人之間最短的距離”……人們愈是大講笑的好處,鼓勵大家多笑,愈是證明笑是多么難。幾乎成了一個問題。
于是。聰明人想出了各種讓人發笑的辦法。分“技巧派”和“心理派”。
“技巧派”主張用技巧使人發笑,有緣有故可以笑,無緣無故也可以笑。比如1946年在上海的詩人節上,郭沫若上臺發表演說。開口沒有說話,卻像“天真的孩子似的狂笑不止”,“竟笑得前俯后仰,放浪形骸”,帶動大家一齊開懷暢笑,連笑三次,每次“足有五六分鐘”,于是傳為佳話。這是感染別人和為別人感染而笑,不放過任何笑的機會。但要分場合,分面對什么人,不要鬧誤會讓人覺得你有病或發瘋。
因此“技巧派”還給人們出了個能笑得安全的主意:平時多照鏡子,鏡子仁慈,允許所有的人都對自己有美好的評價,所以照鏡子會引起自己發笑。還可以把各種人物大笑的畫片收集起來經常欣賞,也會令你發笑。至于多聽相聲、多看喜劇節目,那是誰都知道的。
“心理派”的主張就比較復雜了。大笑是全人格的展現,人們要想笑就必須開啟歡喜無量心。沒有自信就沒有笑。人們要想笑就須對自己和生活充滿信心。常笑者幸福,人們生活得幸福輕松,自然會笑。也正因為人類有痛苦,才又發明了笑。人在動物界是唯一具備笑的機能的動物,不充分的笑實在是辜負了人生。
為了讓人多笑,美國的威廉·格朗特教授通過研究得出結論:“一般人如每周哭泣超過三次,每次以五分鐘計算,那會對身體十分有害。”萬不得已非哭不可,每周只哭一兩次,每次哭幾聲就趕緊打住。總之。哭不如不哭,不哭不如笑。
當然不是奸笑、陰笑、冷笑、皮笑肉不笑等讓人討厭的笑。
可見,在這個物質比較發達的社會里,人類已經能夠掌控許多事情了,但對笑,仍是沒有十分的把握。笑作為人類最原始的表情,現在是越來越少見了。當然,社會的壓力人情的復雜很多時候讓你笑不出來,但我們還是不得不問問自己,多久沒有真正地開懷大笑一次了。一周?一個月?甚至一年幾年?如今笑成了最難見到的風景了,尤其是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就是因為笑的缺失。聰明的人類發明了“技巧派”和“心理派”,但除去虛偽的包裝,這些笑又有多大意義呢?鏡頭下“最自然不過”的面孔,或許真的是這個社會的寫照了。因為人類在越來越多的包裝面前,不敢面對自己的內心了,不敢清點自己。
但是我們是不是在匆忙行走的同時,告訴自己笑一笑呢?
編 輯 薛 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