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茶

離開故鄉多年，故鄉的許多人和事都已隨風而逝，在我的記憶中漸漸淡忘，漸漸消失，但我始終忘不了的是故鄉的茶。我忘不了故鄉的茶園，忘不了故鄉采茶的人，忘不了故鄉茶的縷縷清香。

我的故鄉在安徽樅陽，那里是長江中下游丘陵地區，江南的“魚米之鄉”，一個盛產茶葉的地方。著名的“黃山毛峰”就產自這里。

每年春天，在細雨濛濛的日子里，在布谷鳥甜美的歌聲里，在云遮霧繞中，茶樹枝頭便吐出鵝黃色的米粒般大小的嫩頭。在濛濛細雨的滋潤下，茶樹的嫩頭一天天長大，故鄉的茶園便一天天地綠起來。谷雨前后采頭茶，頭茶因為又短又小，采摘起來很費勁，即使是采茶能手，一天也采不上半斤。頭茶又叫谷雨尖，或叫毛尖，當屬綠茶中的極品，也就是“黃山毛峰”。頭茶采摘后的一兩個月內，‘還要繼續采摘，但以后采摘的茶葉，其品質已遠遠比不上頭茶了。

我家有一片茶園。除了茶園里的茶樹外，還有田邊地頭種的一些茶樹，共有大大小小的茶樹數千棵。小時候，我曾提著竹筐和母親、姐妹們一起去采茶。大多數茶樹高不到一米。采摘時，必須伏下身子，一次只能掐一個新發的茶頭。剛采時，覺得很新鮮，但采久了，就會腰酸背痛。

碧綠鮮嫩的茶葉采回來后，母親把它們放進熱鍋里炒，然后取出炒得熱氣騰騰的茶葉，放進竹制的匾筐里，雙手用力地來回揉搓，直至將茶葉揉出綠色、鮮亮的汁液。最后將揉搓好的茶葉放進鍋里，用微火焙烤，直至茶葉完全焙干。母親小心翼翼地將焙干后的茶葉裝入一個個干凈的塑料袋里，密封袋口，以防受潮發霉。

父母一共養育了九個兒女，把每個孩子都送進了學校，這很不容易。小時候，我的家境貧寒。每年春天，母親都將自己精心制作好的茶葉拿到集市上去賣，換些錢，好給我們交學費。

后來我家的經濟條件越來越好了，我離開故鄉后，每年春天，母親和姐妹們都沒有中斷采茶，但她們所采的茶都是留給自己喝，或是作為禮物送給親戚朋友，很少拿到集市上去賣。

故鄉產茶，故鄉的人更愛喝茶。父親和村子里上了年紀的人一樣，每天早晨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燒水泡茶。茶泡好后，便津津有味地品茶。之后才出門開始一天的勞作。

故鄉的人喝茶很有講究。有道是：“頭茶苦，二茶甜，三茶四茶釅。”意思是說，把茶放進杯子里，先泡上一會兒，不要喝，然后將茶水倒掉，這是頭茶。因為頭茶的茶水有苦味，不宜喝下。倒出茶水后，第二次倒進開水，泡出的茶叫二茶，從二茶開始喝，因為二茶喝起來有甜味。喝完二茶，再次倒進開水，泡出的茶叫三茶。三茶味道濃厚，比二茶更好喝。四茶喝起來，味道也厚濃，也不錯。這是故鄉人在長期喝茶的過程中總結的“茶經”。

我離開故鄉十年有八，一直在離故鄉萬里之遙的邊陲小城工作生活。身在他鄉雖然十幾年，但我一直保持著家鄉人飲茶的習慣。多年來，我一直與文字打交道。每次寫作前，我都泡上一杯濃濃的熱茶，一邊品茗，一邊寫作。杯中茶飄出的淡淡清香，彌漫在整個房間中，也彌漫在我的心房里，給我帶來了無盡的靈感。呷一口香釅的綠茶，聞一聞淡淡的茶香，在享受茶趣中，我寫出了一篇篇文章。

前些日子，我給已經75歲的老母親去電話，得知她還在故鄉忙著采茶。我不由地想起了故鄉，想起了故鄉那片碧綠的茶園，想起了我在故鄉的那些往事。記得上小學三年級的那年春天，我的左腿膝蓋上突然鼓起了一個大疙瘩。我疼痛難忍，臥床不起。當時家里窮，沒錢看病。父親便將浸泡后的茶葉搗碎，敷在我的傷口處。一個星期左右，疙瘩里的膿被茶葉慢慢排出。不久，我的傷口完全愈合。瞧，茶葉不僅供人們飲用，它還有獨特的排毒功效呢!

故鄉的茶葉啊，我怎能忘記你呢?我應該真誠地感謝你呀，是你勾起了我對故鄉的美好回憶，是你幫我實現了求學的夢想，是你治好了我的腿疾，是你給我帶來了寫作的靈感。

故鄉的茶，香甜的茶，你那淡淡的清香常常飄進我的夢里，帶我回到久別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