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原諒的污點

那時，我還小，隨父母生活在一處偏遠的鄉(xiāng)下。

父親務農(nóng)，母親則在鄉(xiāng)政府有一份差事。一次，母親去一個村主持村民會議，解決山場糾紛的問題。父親忙于農(nóng)事，母親只好帶上我。

村邊有一條小溪，四處開滿了鮮嫩的野花，沐浴在金色的陽光里。也許，美好的東西總會給人帶來快樂和享受，不一會兒，我躺在草叢里暖暖地進入了夢鄉(xiāng)。

不知什么時候，身邊吹來了一陣風。我醒了，揉了揉眼皮子，四處張望了一下，突然發(fā)現(xiàn)，不遠處，一張紙片隨風翻滾。我下意識地追趕過去，拾起一看，感覺有些異樣，放到鼻間聞一聞，還有一絲淡淡的香味。

我真的有些好奇，跑到母親身邊，把這張紙片遞到她眼前。意外的情形發(fā)生了，所有的目光都圍攏了過來，聚集在那張薄薄的紙片上。現(xiàn)場一片寂靜，清晰地聽見呼吸的鼻音，村民們的眼神，難以名狀地閃動起來。

眨眼之間，母親一握手掌，那張紙片滑進了口袋，動作異常迅速和麻利。母親的臉紅了，慌亂之中，言語竟有些結巴，“沒，沒什么，一張白紙，開，開會吧。”

雖然母親故作鎮(zhèn)定，但那一抹不自然的笑，卻被我深深地刻在了腦海里。

那年月，大伙的日子都不是很寬裕。我家的經(jīng)濟條件非常拮據(jù)，爺爺奶奶年近七十，久病不愈，基本喪失了勞動能力。父母每月的薪金常常入不敷出，省了又省，東借西湊是常有的事情。

后來，從父母的談話中，我終于知道了那張薄薄的紙片，原來是一張50元面值的鈔票。這飛來的“財富”，在當時已算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為此，父親和母親很是苦惱了一陣。父親責怪母親不應該有那樣的私心，給人以人窮志短的不好印象。母親卻顯得進退兩難，一時糊涂據(jù)為己有。要回頭說清事實的真相，反會弄巧成拙，壞了自己的名聲。母親心中仍存一絲僥幸，屋里的光線不是很亮，村民們未必有那么好的眼力。

這之后，我發(fā)現(xiàn)，再去村民家的時候，大家對母親的態(tài)度已不似從前那般熱情，言語之外常有一絲怪怪的眼神。母親顯出幾分尷尬，舉止再不能落落大方。

多少年了，母親從未時我提起過這件事情，直至離世。也許，在她看來，這張50元面值的紙幣，于她清白的一生是一個不能原諒的污點。

如今，那張有些褪色的紙幣，仍靜靜地壓在書桌的玻璃下面。旁邊有一張紙條，是母親留下的。上面寫著一行字：“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要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