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二胡皇后”閔惠芬：一柄胡琴奏華章

她，曾為毛澤東等國家領導人傾情演奏，并獲盛贊；她，曾以一曲《江河水》征服了世界級的指揮家——小澤征爾；她，曾身患癌癥，經歷了6次大手術與15次化療。然而為了讓中國的民族音樂走向世界，讓更多的外國友人領略到二胡的魅力，年過花甲的她仍高舉著“激情的火炬”奔跑在音樂的道路上……

她就是全國政協委員、中國音樂家協會副主席、著名二胡演奏家閔惠芬女士。

一柄舊二胡，走上音樂路

出生于音樂世家的閔惠芬，其父閔季騫是民族音樂大師劉天華的再傳弟子，擅長二胡、琵琶、三弦等江南樂器。或許是受父親影響的緣故，在各種民族樂器中，閔惠芬尤其喜愛二胡。“它的魅力在于特別接近中國人的情感，就像是我們在說話、唱歌。”閔惠芬如是說。

據閔惠芬講，至今自己還保存著最初學藝時所用的那把二胡，那是父親的同事在結婚搬家時遺留下的一把自制二胡，筒部蒙的是廉價的蛤蟆皮。當時，閔惠芬拿著它像得到一件寶貝似的，愛不釋手，從此“吱吱”的二胡聲便經常在小院內回蕩。看到女兒如此著迷二胡，閔季騫決定親自對她進行傳授，于是時年8歲的閔惠芬手持著一柄廉價的蛤蟆皮二胡正式開始了自己的音樂之路。

之后，她9歲第一次登臺，10歲成為南京少年宮管弦樂隊的指揮，11歲進入南京市鼓樓區少年之家紅領巾藝術團。

千錘百煉終成鋼。1963年，不滿18歲的閔惠芬報名參加了第四屆“上海之春”全國二胡比賽。對于比賽必選曲目《二泉映月》，閔惠芬覺得自己沒有舊社會的經歷，也沒有那個年代的感覺，成功演奏頗有難度。一次，賀綠汀院長親自來給閔惠芬上課，他講道：“《二泉映月》不是描寫風花雪月，是通過琴聲來抒發對舊社會黑暗統治的憤懣和自己人生經歷的一種辛酸”。“原來音樂還有這樣深刻的含義”，閔惠芬聽后不禁感嘆道。工夫不負有心人。經過一番苦練，參賽年紀最小的閔惠芬摘取了比賽桂冠，引起了全國音樂界的關注。隨后，她一鼓作氣，最終考入上海音樂學院，從此正式走進了音樂的殿堂。

自1969年從上海音樂學院畢業后，閔惠芬先后在中國藝術團、上海藝術團、上海樂團、上海民族樂團擔任過二胡獨奏演員。一路風雨走來，閔惠芬終于由一名癡迷于各種民樂小調的稚童成長為一名用二胡音樂為大眾服務的藝術工作者。

“目不斜視”，專注二胡

經過自己的努力，在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演奏生涯中，閔惠芬獲譽頗豐。她說，對于自己的演奏事業，其始終遵循著4個字——“目不斜視”。這也是香港音樂協會主席、著名評論家朱道忠先生對閔惠芬所取得的藝術成績做出的中肯評價。

“文革”期間，上海音樂學院的各種樂器一度銷聲匿跡，就連老師也被關進了牛棚。面對這種嚴峻的形勢，閔惠芬不慌不亂，仍然以學為本。一天，閔惠芬的同學在私下里送給她一張民間老藝人瞎子阿炳演奏的二胡唱片。捧著這張來之不易的珍貴禮物，她如獲至寶，連忙藏了起來，一有時間就獨自“泡”在唱片室里揣摩、練習。

后來，閔惠芬還利用“串聯”的機會，背起二胡跑到四川地主劉文彩的莊園里感受生活。途經三峽時，她注意到江兩邊的巖壁上有許多參差不齊的印跡。向一位船工打聽后才得知，原來那是昔日長江兩岸的纖夫們在拉纖時所用的纖繩長期摩擦巖壁所形成的痕跡。聽完船工的介紹，她不禁被纖夫那堅毅的品質深深感動，眼眶微濕。在她眼前，似乎看到了奔流不息的江水、皮膚黝黑的纖夫、緊繃的纖繩，還有崎嶇的小路。聽著耳邊纖夫那鏗鏘有力的號子，閔惠芬對藝術的理解又有了新的升華。

一曲《江河水》，征服眾人心

隨著中國民樂對外交流的日益增多，閔惠芬憑著自己深厚的藝術修養贏得了世界友人的廣泛關注，甚至被稱為“偉大的弦樂演奏家”。

小澤征爾是中國觀眾熟悉的世界級指揮家之一。正是這樣一個優秀的指揮家，在聽完閔惠芬的二胡演奏后竟忍不住痛哭流涕，并從此與中國的民族器樂結下了不解之緣。

1977年，小澤征爾來到中國進行訪問，并赴上海交響樂團參觀。這是小澤征爾第一次聽閔惠芬的二胡演奏。臺上，閔惠芬全神投入演奏，一曲《江河水》奏出了中國民樂的精髓。曲終良久，臺下鴉雀無聲。突然，一個男子從觀眾席上猛然跳起，沖到閔惠芬的面前，淚流滿面地握住了她的手，情緒難抑地說：“你的演奏拉出了人間的悲切，使人聽起來痛徹肺腑！我太感動了。”這個男人正是小澤征爾。

不久，閔惠芬隨團至法國演出。14場演出，小澤征爾每場都坐在第一排。閔惠芬回憶說：“我的二胡一響，他就不看芭蕾舞了，每次演完總是第一個狂叫、鼓掌”。

2000年9月，閔惠芬應邀在美國舉行了首場獨奏音樂會。她的《洪湖主題隨想曲》、《二泉映月》、《新婚別》等獨奏令久居海外的華僑們聽得如癡如醉，也令那些第一次聆聽中國民族音樂的美國朋友激動不已。特別是在《江河水》演奏完畢后，音樂廳里頓時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長達3分鐘之久。演奏會結束時，閔惠芬加奏的謝幕曲達3首之多，全體觀眾久久不肯離去。

“一件只有兩根弦和一支弓的中國樂器，居然能演奏出如此美妙的音樂，中國的民族音樂真是太偉大了。”一位美國朋友在觀看了閔惠芬的獨奏音樂會后發出了由衷的贊嘆。曾在抗日戰爭中打下數架日寇飛機的著名空軍英雄、旅美華僑王光復老人（王光美和王光英的哥哥）激動地說：“我自1949年離開祖國大陸以來，便從未聽到過這么優美的中國二胡演奏！”

閔惠芬用中國傳統民樂和一個中國藝術家的魅力感染了世界。

藝術怎能向困難妥協

1981年底，閔惠芬經檢查得知，黑色素癌已經侵入了自己的肌體，這意味著她將永遠告別二胡，告別自己的舞臺。

在此之前，閔惠芬與作曲家劉文金已經共同投入到《長城隨想》的創作中。為了不干擾劉文金創作，閔惠芬讓周圍人為她保密。可是劉文金還是知道了，他在創作時有意降低了演奏難度。閔惠芬知道后很惱火，她說：“藝術怎么能向困難妥協？只要能表達出應有的神韻，再大的難度我也要拿下。”

一次，閔惠芬在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的情況下偷偷溜到老搭檔、揚琴伴奏師丁言儀家試奏《長城隨想》。丁言儀心疼閔惠芬，不愿伴奏。閔惠芬生氣地說：“你是想把我憋死？”丁言儀回憶說：“那時我家連個靠背的椅子都沒有，閔惠芬就坐在小方凳上拉琴。”二胡演奏用的就是腰部的力量，可閔惠芬腰部剛開過刀，她咬緊牙關，倚在墻上，一遍又一遍地拉。

1984年5月，在第10屆“上海之春”音樂會上，閔惠芬首次向觀眾奉獻了長達30余分鐘的《長城隨想》。

1986年1月，醫院接連發出病危通知單，閔惠芬病情惡化。這次，她的腸子被截去了一尺多。對此，閔惠芬笑稱自己成了“直腸子”。據了解，生病期間，閔惠芬共經過了6次大手術和15次化療。后來，閔惠芬形容自己的這段經歷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為毛澤東錄制唱段，錄出“二胡聲腔化”

2004年，閔惠芬在《文匯報》一段記錄毛澤東文化遺物的文字中意外看到：各位音樂演奏家的錄音帶、錄像帶中，毛主席最喜歡閔惠芬演奏的《臥龍吊孝》、《逍遙津》、《哭靈牌》。看到這里，雖事隔20多年，閔惠芬仍不禁淚流滿面。

1975年，閔惠芬接到上級通知，要她到北京錄制京劇唱腔音樂，而且是用二胡模仿多位京劇名家的唱腔。后來閔惠芬才知道，當時毛主席眼睛患有白內障，行動不便，錄制“京劇唱段”是為了豐富他的文娛生活。

這次“特殊任務”也提供了一個契機，她抓住機會向當時同為毛主席錄音的同屋學習昆曲唱段。這段時間，閔惠芬產生了“器樂聲腔化”的想法，嘗試用戲曲唱腔來拓寬二胡演奏的空間，為此她跑了不少地方。有了“器樂演奏聲腔化”這個思路，不久，民樂界誕生了一批新作品，它們都是根據傳統音樂、傳統歌劇、傳統戲劇唱腔改編的二胡曲目。

“二胡聲腔化”是閔惠芬創造的特殊演奏方式，也使這位民樂名家成了當今民樂界首屈一指的大師級人物。

現在，閔惠芬已經退休。同時，她又“退而不休”。因為閑不住的閔惠芬把自己1年分成了三份：三分之一的時間到外演出，三分之一的時間參加社會生活，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家搞創作。

在閔惠芬看來，音樂的道路似乎永遠走不到盡頭。為了理想，她將一直奔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