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江教授基于學者的良知,提出“吁請對中小企業免除《勞動合同法》”(以下簡稱“吁請”),其言之有理,論之有據。本人表示堅決的支持,并向王教授致以敬意之時,不免也擔心,這一“吁請”的現實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因為這既涉及到法律及制定者的尊嚴及其面子問題,更涉及到我國中小企業龐大的數量問題。可以想象,如果王教授的“吁請”獲得通過,90%以上的中小企業免除《勞動合同法》,只有不到10%的企業受《勞動合同法》的規范,這部一直被“誤讀”且爭議不斷的法律,可能也就真的名存實亡了,將重蹈其前身《勞動法》的覆轍。
所以,本人認為王教授的“吁請”是可敬的,但不可行。既然不能退一步,只能再妥協一下,那就退半步了。
基于此,本人特別呼吁:《勞動合同法》應該也必須對創業型企業法外開恩,《勞動合同法》應該赦免創業型企業。
具體的建議是,在《勞動合同法》的實施細則中,宣布創業型企業自創業開始,在一定時間內,如3~5年內,免除《勞動合同法》。老企業老辦法,新企業新辦法。老企業繼續由《勞動合同法》規范,新企業免除《勞動合同法》,勞動關系交由企業自由裁量,創業型企業和非創業型企業的判定,以《勞動合同法》實施的2008年1月1日為限。
至于理由,除王教授在“吁請”中已經詳述的之外,在此不再贅述,這一建議還有如下理由:
第一,同中小企業一樣,創業型企業當然屬于弱勢群體,而且比已經存在的中小企業更弱勢,因而也更需要扶持。新創業型企業一出世,就面臨著已存在企業的競爭。在激烈的市場競爭面前,這些企業首先面臨的不是賺錢的問題,而是能否活下來和活多長的問題。正如法律對嬰幼兒有特殊保護一樣,《勞動合同法》對處于嬰兒期的創業型企業也應該予以特殊的保護。
第二,創業型企業的勞動者(包含企業創辦者和雇傭的員工)的主要構成是弱勢人群。除少數就業后重新創業外,更多的人來自下崗工人和失業人口、結束人力資本投資的初高中學生、大學畢業生和來自農村的剩余人口。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面臨著生存問題,面臨著持續投資后的人力資本回報的問題。相對于已就業人口講,他們的弱勢度更高,生存能力更差。以保護弱勢階層為立法宗旨的《勞動合同法》,責無旁貸地應對這些弱勢階層以保護。而保護的前提是對他們創立或參與創立的創業型企業以保護,否則,他們將重新回歸貧困。
第三,創業型企業是緩解或解決我國嚴峻就業問題的重要出路之一。《勞動合同法》的保護范圍并沒有覆蓋到全體勞動者。在我國,農村尚有1.7億人口事實上處于失業狀態或潛在失業狀態,有515萬的企業下崗工人,有新增就業1204萬人,有1500萬的保姆,有500萬的高校新畢業生及100萬的未就業高校生,有不知數量的特殊性服務業從業者,這些都沒有納入《勞動合同法》的保護范圍,相反因為《勞動合同法》的原因,使他們就業面臨更大的壓力(據稱,深圳一家幾十萬人的著名企業今年一名工人不招,而是招了10萬機器人)。
鼓勵、扶持和保護創業型企業吸納新就業人口應該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創業型企業雖然就業規模小,但龐大的企業數量,可以大量的吸收剩余勞動力。國外的實踐證明,大力扶持創業型企業,是解決剩余勞動力的必由之路。當然,這里的扶持包括金融、稅收和政策等多方面的支持。對于政府而言,對創業型企業免除《勞動合同法》,是一種代價最小、成果立竿見影的扶持舉措。
第四,創業型企業是創新的主力。創新能力不足,是我國企業的通病,少得可憐的研發投入,同樣少得可憐的專利,贏弱的創新土壤、機制與文化,制約了中國企業的國際競爭力,當我們企業高喊國際化的時候,只能走機會主義的路線,屢戰屢敗。那些市值在國際上排名很高的大國企,在國際化上幾乎沒有什么作為。華為僅僅是一個個案,不足以成為自我安慰的借口。在這種現狀下,要激活現有企業的創新能力,實際上是很難的。所以,通過金融稅收方面的優惠,加之于《勞動合同法》的赦免,會使創業型企業不斷涌現,假以時日,會大大提升我國企業的國際競爭力。這個過程可能會比較漫長,關鍵是政府要有耐心。
第五,創業型企業有利于中國企業的升級換代。某些勞動法專家在解讀這部法律時,有一個重要的論點:即通過《勞動合同法》可以使那些以低勞動成本為競爭優勢的勞動密集型企業升級換代,誠如此,《勞動合同法》確實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但我們看到的是另外一番景象,據估計,伴隨著《勞動合同法》實施,我國企業的勞動力成本將提高5~40%。更為重要的是,隨著員工雇用合同的延長和嚴格,企業內部的“人口紅利”優勢將大大減弱,勞動力價格將會不斷提升。
我國企業參與國際競爭的勞動力成本優勢,將會不斷被侵蝕,當企業的創新能力、品牌優勢和知識產權不能迅速改觀的情況下,我國企業的國際競爭能力將會下降。加之近期的人民升值、出口退稅政策的調整以及能源價格的提高,《勞動合同法》或許真有可能成為壓垮中國經濟的最后一根稻草(張五常語)。在這種情況下,何談產業升級,能維護現狀就是萬幸的了!
通過《勞動合同法》來實現我國勞動性密集企業的產業升級,只能是某些想象力豐富的學者的一廂情愿。未來中國企業的希望在于新創業型企業,盡管他們還很弱小,但誰也不能保證幾年以后,他們會成為有獨特競爭力的大企業。美國硅谷的奇跡,就是最好的印證。這里直接的邏輯是,既然《勞動合同法》很難讓現在的勞動密集型企業轉型,那么,我們就讓《勞動合同法》作一次犧牲,為新創業企業在起點上就實現新的發展模式做一塊大的鋪路石。如此,今后人們對《勞動合同法》的評價會更正面。
第六,《勞動合同法》對創業型公司及其員工的影響,不管是積極影響,還是負面影響,與其他企業并不是一樣的。這是由創業型公司自身特點決定的。政府的一視同仁的規范,對企業講并不是公平的,如同冰雪嚴寒首先摧垮的是弱小的幼苗一樣,創業型公司的抗壓能力非常弱小。即使《勞動合同法》普惠于全部企業,創業型企業所得到的也是最少的,正如森林里的樹苗與參天大樹不能同享等量的陽光雨露一樣。這需要《勞動合同法》給創新型企業以特殊的關愛。
第七,《勞動合同法》在創業型企業實施貫徹是最難的。創新型企業自創業之初,關注在技術、產品、市場、客戶等經營層面,體系、制度、機制、文化的規范等管理層面往往無法關注。企業草創階段,企業沒有人力資源部,沒有專業的人力資源管理者,沒有職代會和工會,沒有規范的招聘、培訓、考核、薪酬、福利保險制度與體系(其實許多也沒有必要),沒有系統的人力資源管理體系,沒有完善的人力資源管理信息系統。如果按照《勞動合同法》的要求規范,諸多企業是無法做到的。不是不愿為之,而是不能為之。《勞動合同法》對于員工參與企業規章制度決策、使用期、事實勞動關系、勞動合同期限、解除勞動合同、裁員、經濟補償金等方面的規范,將會落空。如果政府強制規范,企業只能選擇走“胡志明小道”,鋌而走險,以對策對抗政策。中國人在這方面的聰明才智,我歷來不懷疑。
第八,創業型企業自創業開始,就面臨著《勞動合同法》對勞動關系的嚴格規范,與現存企業相比,這本身就意味著不公平。給予創業型公司豁免《勞動合同法》的權利,既符合《勞動合同法》立法精神和立法宗旨,也更有利于創業型公司的生存與發展。
第九,創業型企業豁免《勞動合同法法》有利于吸引內外資,促進國家和地方經濟發展。《勞動合同法》頒布后,外資企業的反彈是最大的,甚至有的外資企業選擇了撤資,將工廠轉移到勞動力成本相對低廉的越南、印度等國。對外資在中國新設企業豁免《勞動合同法》,可能不會提升中國的外資吸引力,但起碼會極大地減少我國對外資企業的排斥力;另一方面,對創業型企業豁免《勞動合同法》,不僅相對地減少了現有企業的勞動力成本壓力,而且提高了沿海發達地區的企業到內陸地區投資辦廠的積極性,這對于改變我國經濟發展不均衡的現狀,是有著積極的和深遠的戰略意義。
或許有人會認為,對創業型公司豁免《勞動合同法》,沒有任何創意,甚至會認為這個建議比王一江教授的“吁請”退步了。實際上,在當前對《勞動合同法》存在巨大爭議的情況下,來自企業及民間的壓力越大,政府及法律制定方的反彈會更大。目前圍繞《勞動合同法》,更多的不是理論問題,不是法律問題,而是個面子問題。退而求其次,可能是更理智的選擇。相比于“吁請”,只有理論上可能性的情況下,對創業型企業赦免《勞動合同法》更能給足立法機構、政府、企業、有關專家和勞動者面子,因而更具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