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主導的“環太平洋2008”多國海上聯合演習于2008年6月29日在夏威夷海域展開,其中反潛作戰是壓軸戲。觀察家們普遍認為,演習有明顯針對中國的跡象。但筆者認為,從安全軟環境的視角出發不必過于擔心,對中國安全的國際環境依然可以保持審慎的樂觀態度。
國家安全軟環境:認識中國安全環境的新視角
在國際社會中,國家安全之所以成為一大難題,蓋因競爭和沖突是可能以戰爭方式進行的,因此安全環境亦成為人們認識國家所面威脅之性質和程度的重要工具。中國的國際安全環境,總體上可分為“硬環境”和“軟環境”兩個方面。“硬環境”主要指中國所處的地理環境因素以及中國與別國基于軍事和經濟實力進行互動交往所產生的外部條件。由于地理環境是一個不可更改的因素,因此安全硬環境中最具決定性的是力量對比結構、尤其是與全球性主導大國和周邊大國的力量對比關系。一般而言,力量對比結構越偏向誰,誰在國際“硬”力量分配中的份額越大,就意味著它的“硬環境”越有利。安全硬環境一旦形成,就具有相當的穩定性,其改變主要決定于各國實力對比的消長變化,即中國自身硬實力的運用和發展態勢相對于其他國家的動態增減,但這絕非朝夕之功,而呈厚積薄發之勢。
安全軟環境是指中國所處的一種以他國對華政策、國際政治文化和國際制度等非物質的、軟性因素之間相互作用形成的外部安全狀況和條件。中國在國際社會中的地位如何、發揮的影響和受到的壓力狀況是重要的定性分析和統計分析指標。當然,主導大國和周邊國家的對華政策是決定中國安全“軟環境”的核心要素,其中左右他國戰略取向和戰略手段的戰略文化、戰略認知又是決定他國對華政策的主要動力。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的安全軟環境實質上是一種政策環境,來自主要大國對華政策的壓力是最重要的晴雨表。
簡而言之,對中國來說,如果安全硬環境表示了遭到攻擊時的軍事“破壞性”,那么安全軟環境則反映了遭到攻擊的政策“可能性”。只有當“破壞性”和“可能性”一起考量的時候,才能準確理解中國的外部安全環境。
美國對華政策:影響中國安全軟環境的核心因素
美國是當今世界唯一的全面超級大國。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數據,2007年美國的GDP總量占世界GDP總量的25.5%,比緊隨其后的日、德、中、英四國GDP總量的總和還多1145億美元。另據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的分析,2006年美國國防支出(不包括在阿富汗、伊拉克的戰爭支出)為5287億美元,占世界國防總支出的46%,人均1756美元。相比之下,同年中國的國防支出按市場匯率換算為495億美元,占世界國防總支出的4%,人均37美元。這個基本的硬環境事實決定了美國對華政策是對中國安全軟環境影響最大的因素,它是具有對話還是對抗、遏制還是接觸、沖突還是合作的性質對理解當今中國的安全軟環境是具有決定意義的。
美國對華戰略認知是決定其對華政策的核心要素,因而也是影響中國安全軟環境的重要成分。所謂“戰略認知”,簡單說就是美國如何看待中國的國際角色,是把中國看成一個必須加以遏制的、類似于前蘇聯的“共產主義邪惡帝國”,一個體系的顛覆者,還是把中國視為一個應該進行接觸、共同合作以維護現行國際體系、促進它繼續健康發展的建設者。布什政府初期的對華戰略認知是“戰略競爭對手”,因而其對華政策充滿了冷戰思維,導致布什就職后的中美戰略關系驟然下滑,2001年4月“撞機事件”后甚至呈現出一種僵滯狀態。有美國學者甚至用“沙文侵略主義”、“拳擊主義”描述布什政府初期的對華政策。根據美國對外關系理事會的研究報告,美國對中國的發展焦慮不安主要有五大原因:(1)中國的發展速度及其從美國獲得的巨額貿易順差;(2)中國的人權記錄;(3)中國政治經濟影響力的擴大;(4)中國軍力的增長及其不透明性;(5)中國的崛起與全球反恐戰爭在時間上的重合。
“9·11”事件塑造了美國國際戰略的新特征和新取向,主要表現為以反恐為中心、以防擴散和民主改造大中東為支柱。反恐合作思維逐漸取代了大國冷戰思維,推動了布什政府對華戰略思維的轉變,對華政策的合作需求增加,遏制沖動減弱,催生了更為成熟、穩重、溫和的對華政策取向,促成了對華戰略認知的更新。
布什政府對華戰略認知的轉變是一個艱難的過程,起點標志是2002年2月布什總統的首次對華工作訪問。這次訪問恰逢尼克松總統訪華30年紀念日,因而同樣被賦予了繼往開來的含義。布什總統在北京說:“美國與中國既有共同利益,也有分歧,但雙方能夠以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的態度來討論彼此間的分歧。”這種表態說明,在經歷了一年的磨合之后,布什政府終于認識到了加強溝通與協調、避免中美走向對抗的戰略意義,決定以更加務實的積極態度推進雙邊關系。這次訪問加速了美國對華戰略認知的調整,雙方同意加強高層戰略對話,增進了解和互信,同意在雙向、互利基礎上加強磋商與合作,充實兩國中長期反恐交流與合作機制。
2005年9月,美國時任常務副國務卿佐利克在紐約美中關系全國委員會發表題為“中國往何處去?——從成員到責任”的演講,正式提出“負責任的利益攸關方”的提法。根據佐利克的界定,“負責任的利益攸關方”的基本含義是“承認國際體系支撐了各方的和平與繁榮,因此各方要共同努力維護該體系”,其反映的戰略認知基礎是有關中國的“四不一要”:中國并不尋求向外傳播激進的反美意識形態;中國并不認為自己處于在全球范圍內對抗西方的虛幻沖突之中;中國并不認為自己處于與資本主義的殊死爭奪中;中國并不認為自己的未來依賴于顛覆國際體系的基本秩序;中國早已認定中國的成功要靠融入現代世界的網絡之中。盡管佐利克的演講側重于要求中國盡義務,主旨在于敦促中國與美國積極合作,但其基調還是相當積極的,實際上表明美國已承認了中國在當今國際體系中的重要地位,承認美國需要中國。2006年4月,布什總統在胡錦濤主席訪美的歡迎辭中重申“利益攸關方”的提法,意味著布什政府完全接受了佐利克的這個戰略認知概念,完成了對中美關系的新定位。《2008年度中國軍力報告》的相關闡述表明,對中國作為利益攸關者的戰略認知也在美國軍方得到了廣泛、正式的認可。
從中國方面看,對利益攸關方的提法基本上也是認同的。胡錦濤主席在2006年4月訪美等不同的重要場合都強調指出,“中美雙方不僅是利益攸關方,而且更應該是建設性合作者”。
美國對華戰略認知調整:改善中國安全軟環境的重要動力
美國對中國的戰略認知發生變化雖然不會直接影響中國的安全硬環境,但對中國安全軟環境卻具有重大意義,成為改善中國安全軟環境的重要動力,因為它限制了美國在該認知框架內對中國使用硬力量的可能性。從現實情況看,美國對華政策的確因之實現了積極的轉變,中國的安全軟環境從而得到相應改善。
首先,中美之間的高層互動明顯增多,戰略對話機制化制度化程度日益提高,降低了中美沖突的現實可能性。自1972年以來,在任期間訪華的美國總統一共有6位,其中小布什總統是次數最多的。除國家領導人之間的對話外,中美之間最主要的高層對話機制還包括高層政治對話(美國常務副國務卿與中國外交部副部長)和戰略經濟對話(美國財長和中國主管金融事務的副總理)。2008年1月的第五次高層政治對話就臺灣問題、北京奧運和其他重大國際問題坦誠、深入地進行了溝通,取得多項共識,6月的第四次戰略經濟對話在能源和環保等領域取得了重大進展,夯實了中美對話和互信的整體戰略基礎。
其次,中美軍事合作有效推進。根據新華網統計、發布的1994年—2008年中美軍事交流態勢資料,1994—2000年之間中美的軍事交流共計25次:而2001—2008(截至4月10日),中美軍事交流高達49次,差不多翻了一番。2008年4月,中美兩國防長之間的“軍事熱線”開通,反映了中美領導人對雙邊戰略關系和長遠利益的認識,為兩國防務部門就重大問題加強溝通、協調立場、推動合作提供了,一條重要渠道,有利于增進雙方在軍事安全領域的互信,促進兩軍關系進一步發展。
總之,近年來對中國安全軟環境影響最大的積極因素便是美國對華戰略認知從“戰略競爭對手”到“利益攸關方”的轉變,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美國對被歪曲、被夸大的“中國威脅”的渲染,有助于緩減美國對中國的戰略壓力,當然,中國安全軟環境中素來存在的與美國相關的那些消極因素,譬如來自美國的戰略猜疑,依然存在并可能在某些方面、某些情況下會比較突出。但是,對中國安全軟環境中的美國因素,可以持謹慎樂觀態度;至于美國某些右翼保守勢力冥頑不化的反華立場和言論,中方也要心中有數。美國對中國和平發展態勢的接受無論是出于無奈,還是發自真心,都會在一定程度上弱化美國對華政策的對抗性,對話、合作和建設性成為中美關系的關鍵詞,從而使中國國家安全的軟環境趨于改善。
(責任編輯 王 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