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行者無疆,不僅僅指旅行,也是在說人生,心胸有多寬闊,天地就有多無限。
羅布不停地行走在無疆的世界里,卻怎么都走不出妻子寬廣的胸懷。
6月9日,一架抗震救災(zāi)直升機失蹤,搜救人員搜索多天無果后,戶外探險者羅布和他的隊友們主動參與搜救。6月10日,他們成功找到失事直升機,并于13日完成遺體轉(zhuǎn)運任務(wù)。
此前的5月15日,羅布曾帶領(lǐng)先遣隊夜闖失去聯(lián)系的四川安縣茶坪鄉(xiāng),為后期大規(guī)模救援帶出翔實資料,同時帶著百余群眾走出大山。
年過五十的羅布,二十歲的年輕身板、三十年的戶外經(jīng)驗,經(jīng)歷過無數(shù)的生死關(guān)頭,同樣也救助過不知多少人遠離險境。
“山永遠在那,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很自私,從來沒考慮過她,只憑自己的感受做事。”聽記者提到妻子吳逸,羅布的神情變得凝重,帶著深深的愧疚。
選擇我就是選擇了我的職業(yè)
1994年,作為重慶某公司副總經(jīng)理的吳逸成了婚姻失敗的單身媽媽。前夫留下年幼的女兒離開了家。
那時的羅布情愿選擇危險,也不愿困在家里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結(jié)婚沒幾年就成了孤家寡人。
她的姐姐和他的朋友相識,想撮合他倆。
“不見!”吳逸沒做考慮就一口回絕。
兩年后的八月份,姐姐再次提起此事,吳逸仍然拒絕。
1998年的一個晚上,吳逸在家里輔導(dǎo)女兒學(xué)習(xí),電話鈴響起。
“你打錯了。”吳逸正要掛電話。
“別掛,我就是……”羅布在電話里結(jié)結(jié)巴巴地自我介紹。吳逸這才反應(yīng)過來,打電話的人,就是姐姐三番五次要介紹給她的男人。
他們的電話連線,直到半年后才有了新的進展。
此時,羅布提出一個要求,“你喜歡我,就要喜歡我的愛好;你選擇我,就是選擇了我的職業(yè)。”
“我不就是被他的一身正氣和大氣所吸引嗎?”吳逸欣然答應(yīng)了他。
2000年1月,世紀之交,他們結(jié)婚了,那天是吳逸的生日。
羅布不出行的日子會把家收拾得干干凈凈,衣服熨得平平整整。有空的時候,他包餃子,烙餡餅,在餐桌上變換不同的口味。這樣的溫暖讓吳逸沉醉其中。
該為她做點什么
甜蜜的日子總是短暫的。春節(jié)來臨,羅布準備去藏區(qū)。吳逸看著他收拾行囊,決定好好跟他談?wù)劇!拔艺娴臒o法理解你的行為。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你是不是覺得我的職位高對你有壓力?”可是,羅布的回答只有一個“每次走向大山大川,都有一種回家的感覺,我就是喜歡走。”他沒聽勸阻,背上背包就出發(fā)了。
“你這樣走掉,是在逃避家庭矛盾!”吳逸對著他的背影大叫著。沉默、忍耐,吳逸的春節(jié)過得一點不開心。
結(jié)婚十年來,羅布一共在家過了兩個春節(jié),一次是父親去世,一次是臨時改變了出行計劃。
采訪中,他們夫妻二人不約而同都向記者提到了那個合家團圓的春節(jié)。
吳逸作為公司領(lǐng)導(dǎo)每年春節(jié)要值一天班。“你好好睡個懶覺吧。”她說完輕輕關(guān)上門走了。
羅布躺在舒適的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起床、洗漱、喝杯咖啡后,他不知干什么好。“做做清潔吧,她一直有潔癖。”環(huán)顧四周,家里干干凈凈,根本用不著他動手。
“答應(yīng)了這個春節(jié)陪她過,該為她做點什么吧。”和面、搟皮、剁餡,包餃子是他的拿手好戲。吳逸下班回家,熱氣騰騰的餃子已經(jīng)上桌了。
平日都是忙完工作,忙家事,這一天回家就有飯吃,老公笑盈盈地坐在家里等她,還用天籟般的藏樂做背景,久違的幸福感在吳逸心里涌動。之后幾天,丈夫陪著她一起看望雙方父母,逛超市,下館子,過著平常夫妻所過的生活。這是吳逸最開心、最快樂的日子。
可羅布卻說:“那是他過得最難受的春節(jié),還是想在外面走。”
那些天里,他無數(shù)次翻開背囊,清理裝備。這一切,都落入妻子眼里。以后的春節(jié),他繼續(xù)出行,她再沒抱怨過。
從“不準去”到妻唱夫隨
“認識他的那天起他就是這樣的人,沒法改變。”
吳逸學(xué)了不少戶外知識,配置了齊全的裝備,打算有時間就跟著羅布出行。
機會終于來了,羅布帶了一群探洞愛好者要去重慶武隆。
“我正好休息有空,我也去。”吳逸激動得提出來。
“不準去。我是在工作。你若真跟我出去,我忽略你,會不近人情;我忽略隊員,會違背職業(yè)道德。如果你和隊員一起出現(xiàn)問題,我只會考慮隊員。”
“什么臭脾氣!”妻子在公司里是受人尊敬的副總,在家里卻成了受窩囊氣的小媳婦。吳逸守著全新的裝備,一個人生悶氣:結(jié)婚時答應(yīng)他的要求怎么就像是簽訂了不平等條約。
可是等羅布出發(fā)了,她開始擔(dān)心,吃了嗎?睡了嗎?遇到危險了嗎?再回頭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既然不能跟他走,不如干好工作,管好孩子。強女人何必天天跟自己的男人膩在一塊兒呢?
終于熬過了最艱難的幾年,女兒上了大學(xué)。吳逸有了新計劃:要做一名戶外領(lǐng)隊。
妻唱夫隨,羅布作為隊員陪妻子出行。看到妻子指揮若定后,開始放心讓吳逸帶隊,而自己又去開辟新的戶外天地。
飛機找到了
震后第一次救援歸來,羅布得知直升機失事的消息坐立不安。他分析了搜救情況后準備再次向災(zāi)區(qū)進發(fā)。
“注意安全啊,每天記得報平安。”吳逸故作平靜地叮囑他。
“已到汶川”、“要進映秀大山了”開頭兩天還有消息。可是,第三天后,吳逸收不到羅布的只言片語。
“他一定是進入沒有通訊信號的危險區(qū)了。”吳逸無論何時都把手機放在手邊,不時瞟一眼,也許下一秒鐘他會有短信來吧。
晚上下班,打開家門,房里冷冷清清。緊張了一天的她想休息卻心慌意亂。走進廚房,羅布煎的雞蛋真香;躺在臥室,羅布在像框里擺著酷酷的表情;打開電腦,桌面就是羅布的攝影作品。吳逸像要虛脫一般,無法不去想象羅布在大山里的情景。
她無意識地拿起拖把、抹布,家里已經(jīng)很干凈了,她還在一遍又一遍地打掃,希望這種忙碌能緩和緊張情緒。
兩天后,“飛機找到了。”短短的五個字在手機屏幕上閃爍,吳逸看到短信,丟下抹布,把自己扔在沙發(fā)上,閉上眼好好休息了一會兒。然后打開電視,看看災(zāi)區(qū)報道,再好好地吃了頓飯。
我想單獨帶她走一次
6月15日,羅布站在家門口,一身的疲憊和泥濘,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回來啦。”吳逸看著丈夫,默默地幫他卸下背包和裝備,眼里噙滿了淚,大活人總算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了。
羅布在客廳脫下一身臟衣,走向衛(wèi)生間。他知道吳逸愛干凈,每次出行回來不管多累都會馬上換衣服洗澡。
“十年了,還從來沒有單獨和你一起出行過。”羅布坐在沙發(fā)上跟妻子說,“我打算下個月帶你出去走走,就當(dāng)是度蜜月吧。”
吳逸有些吃驚,緊緊靠在丈夫身邊,流下了不知是委屈還是欣慰的淚水。這么多年來,這個男人終于知道她的心思,主動說出了她一直想對他說的話。
“你怎么了?”羅布慌了,他心目中的妻子可是個強女人,啥時這樣哭過啊!“地震對我觸動很大。我確實太自私。”
“這么多年我沒有白白付出了。”丈夫親口說出“自私”二字,吳逸心中所有的怨氣都沒有了,忍不住眼淚又奔涌而出。
“才經(jīng)過地震,家里又要發(fā)洪水了,我去拿紙巾來。”羅布打趣著準備起身,卻站不起來,他趕緊伸出雙手,扶著膝蓋使勁,還是不行。
“你的舊傷復(fù)發(fā)了?”吳逸看出異樣,緊張地問。
“沒想到這次搜救這么險、這么難,可能腿傷有點嚴重。”他兩手撐住沙發(fā),終于費力地站起來。
經(jīng)過骨科專家的檢查、確診,參與抗震救災(zāi)和直升機搜救這樣兩次超負荷的行動后,他的膝關(guān)節(jié)嚴重受損,必須要換人造合金關(guān)節(jié),而且以后都不能長距離的行走……
“我累了,腿很痛。”
“真想還能多走些年。”
“我想單獨帶她好好地走一次,好好陪她過個蜜月。”
羅布喃喃地說著,他高高仰起頭,大胡子倔強地翹著,眼里閃著晶瑩地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