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種很特殊的情況下,母親選擇了放棄兒子的撫養權,但是放手,卻讓他們各自擁有了一片更大的天空。
一
林紫的小兒子丁丁四個月時,她每天中午都要趕半小時的車,從公司回家給孩子喂奶,能讓孩子吃著自己豐沛的奶水長大,她覺得那是當媽媽的莫大幸福。
她還記得很多年前那個有點寒冷的春天。兒子鄭銳剛滿4個月,一向身體不錯的丈夫鄭海突然發燒咳嗽,幾天后的一個晚上,昏迷的鄭海被送到醫院,確認為急性腦炎。林紫慌了神,連忙打電話叫來公婆。婆婆一到醫院就沖她吼:“病得這么厲害,怎么才來醫院?你是怎么當人家老婆的?”
兩天后,鄭海醒來,變得癡癡傻傻,醫生說,是腦部嚴重感染引發的,他們也無能為力。林紫的天塌了,也就在那時,原本豐沛的奶水一下子就沒了。
還有更大的麻煩。結婚以來一直做全職太太的林紫不知道丈夫有多少錢,也不知道存折的密碼,丈夫住院的所有花費都是婆婆墊付的,此前她只管用鄭海每個月給她的2000元開銷家用,其他從不過問,存折就放在抽屜里,她沒動過也沒問過。到了關鍵時刻,她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多么大的錯誤。
婆婆哪會相信?“我不信現在還有你這樣的老婆,不知道丈夫有多少錢,不知道存折密碼!有人信嗎?”
林紫和婆婆拿著鄭海的身份證和存折去銀行。結果出人意料,所有的錢加起來才2萬塊,而鄭海的住院費就花了4萬塊。婆婆的臉變得鐵青,“你把錢藏哪兒了?”
林紫張著“O”型的嘴,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婆婆帶走了鄭海父子,留給林紫一份有鄭海簽名的離婚協議書。
林紫一向柔弱,這次卻出離憤怒了。她到婆家論理,可婆婆冷冷地扔給她幾句話:“你不是沒錢嗎?又沒工作,拿什么養活我兒子和孫子?總不能讓我養你們三個吧!”
林紫回娘家,一頭趴在母親肩頭哭起來。母親沉吟良久,撫著她的頭說:“女兒,你有沒有想過,即使你能馬上找到工作又能掙多少錢?孩子要吃要喝、要上學,哪樣不需要錢?還有鄭海,你打算怎么照顧他?”林紫愣了。
那晚,她想了一夜哭了一夜,最終決定放棄。
二
林紫不讓小兒子丁丁吃果凍,丁丁急得大哭。老公丁一說:“你太緊張了吧,兒子都三歲了。”“別的可以商量,果凍絕對不行,還有,零食能不吃就不吃,不然會影響孩子胃口。”林紫這會兒的堅決源于一段讓她記憶深刻的往事。
那時一直由婆婆帶著的鄭銳也是3歲多。林紫這個周末媽媽只能每個周日去婆婆家接兒子出來玩。好不容易才有單獨相處的機會,林紫滿心的愧疚化作無底線的遷就。
“媽媽,我要吃肯德基佬,要大包的薯條和大杯的可樂!”
“好,媽媽給你買。”
“媽媽,我要吃最大最甜的那種果凍。”
“好,媽媽給你買一大袋。”
“媽媽,我要那個奧特曼玩具,還有那個雪山怪物。”
“雪山怪物?是什么……唔,好好,媽媽買。”
……
就這樣,很多個周末,鄭銳都帶著一大堆零食和亂七八糟的玩具回家。直到有一天,婆婆當著孩子和林紫的面把東西全部扔出門。鄭銳哇哇大哭,抱著林紫的腿不放,“奶奶壞,不給寶寶買好吃的,只有媽媽才對寶寶好……”鄭銳一邊哭一邊喊。
“你……原來我辛辛苦苦三年養了個白眼狼!你平時不是跟我說,你不喜歡你媽,說你媽不給你洗襪子,熱了也不給脫衣服嗎?這回怎么全是你媽好了?!”
婆婆刺耳的聲音充滿了整個樓道。隔壁的中年女人終于忍不住探出頭來,“鄭奶奶,算了,在孩子面前吵多不好呀!大家都多為孩子想想,不就沒事了?其實,你們大家,誰都不容易啊。”
婆婆眼眶一下子濕了,這是林紫第一次看到倔強的婆婆掉眼淚。她有點蒙,心尖尖上突地像被細針扎了一下,細細地疼。自己這樣真的是為孩子好嗎?還是明明在和婆婆爭寵?鄭銳這么小,已經知道在自己和婆婆面前搬弄是非了,難道這是他天生就有的性格?
婆婆重重地關上門,把林紫和大堆東西關在門外。
隔壁的女人走過來,拍拍林紫的肩,指著口袋里的果凍說:“鄭銳2歲的時候,被果凍卡過一次,險些背了氣,鄭奶奶很怕這個的。”
那一刻,林紫突然想起婆婆的頭發又白了一大片,許多年的怨恨就像被一把大掃帚掃了一遍,所剩無幾。她甚至開始反省這幾年自己的生活狀況:無心工作,收入不穩定,有一點錢都花在鄭銳身上,整天想著要回孩子的撫養權,卻從沒為此付出過實質性的努力……
當天晚上,林紫痛定思痛,為自己定下兩個目標:一,努力工作;二,努力尋找新生活。
三
“難道做母親的職責就只是和孩子呆在一起?你有問過鄭銳的想法嗎?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真正能給鄭銳的是什么?”這是丁一對林紫說的話,這個充滿智慧的男人就是這樣征服林紫的。
那時林紫正在參加一個家庭用品公司的銷售培訓,而丁一就是她的培訓老師。
丁一的勸說對林紫很有效:既然目前一切都無法改變,不如努力改善現狀,做一個能讓鄭銳感到驕傲的母親。
于是,林紫不再去婆婆那邊接兒子,她去了兒子的幼兒園幾次,在這些時間里,她都努力對兒子講自己對婆婆的尊敬和感謝。最后一次,林紫對鄭銳說:“媽媽要去學習了,會有一段時間不能來看你。你要好好聽奶奶和老師的話。”兒子說:“媽媽不愛寶寶了嗎?”“不是的,因為媽媽很愛寶寶,所以才要暫時離開,媽媽一定會回來的。”林紫含著淚親親兒子的臉,又鄭重地親親他手心,說:“想媽媽的時候親親這里,媽媽就知道了。”
鄭銳也學媽媽的樣子親親林紫的手心,指著媽媽的手心說:“媽媽想寶寶的時候也要親親這里。”
一年過后,林紫的事業小有所成,并且成為丁一的妻子。
再次敲開婆婆的門,婆婆先是驚訝,再是恢復冷漠。林紫說,媽,我是來看您的。婆婆冷冷地說,小銳不在家。林紫說:“媽,您聽我說,我不是來接小銳的。我知道以前我做得不好,請您原諒我。我這么久沒來看孩子,是想給鄭銳、給您,也給我自己一個安靜的空間,好好想想,怎樣做才是對孩子最好的。我想,這些年來我太急功近利了,真正為孩子做的實在太少,而您,在最關鍵的時候給了孩子最溫暖最安全的保護,我想說,這些年,您辛苦了!”
婆婆臉上僵硬的肌肉松弛許多,嘆口氣說:“下周日你要有空就來接他吧。”
四
鄭銳長高了,見了媽媽有點害羞,林紫抱他,他伸著胳膊喊奶奶。
林紫沒帶鄭銳出去,而是留在婆婆家給一家人做了頓飯。在桌上,婆婆破天荒地給林紫夾了一塊肉,鄭銳也學著奶奶,往爺爺和爸爸碗里夾肉。那頓飯雖然吃得有些沉默,卻很溫暖。
兩年后,林紫肚子里有了丁一的孩子。7歲的鄭銳歡天喜地趴在媽媽肚子上聽,媽媽,我聽到弟弟的心跳了,媽媽,弟弟什么時候才出來呀?快了快了,林紫說。
丁丁出生一個月,婆婆帶著鄭銳來看媽媽和弟弟。鄭銳對那個白胖胖的小家伙十分好奇,東摸摸西碰碰,別提多高興。
往后的日子,林紫沒再提過要回孩子撫養權的事,她尊重鄭銳的選擇——留在爺爺奶奶身邊。
鄭銳中學畢業,林紫成為一家特殊兒童教育機構的負責人。在兒子心目中,母親有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位置,畢業典禮上,鄭銳受校長之托,請媽媽上臺發言。
林紫的發言不長,最后,她說:慶幸的是,在一種很特殊的情況下,我選擇了放棄鄭銳的撫養權,但是放手,卻讓我們各自擁有了一片更大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