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軍說:“我以為她的虛榮不是沒有底線的,我錯了。這離婚官司我要打到底!”
姜麗則說:“我是因為生了女兒才被掃地出門,高家重男輕女!”
(應被訪者要求,文中人名均系化名)
據《現代快報》2008年5月1日B1版報道:泰州一千萬富翁對南京某高校女生一見鐘情,遂展開瘋狂追求,終于抱得美人歸。女生懷孕后,抱孫心切的婆婆請來算命先生,算定生男孩,于是張羅一場隆重的婚禮,一家電視臺還以《王子與灰姑娘》為題報道此事。大二女生退學,做了全職太太,誰知生下的卻是女孩,白天鵝變丑小鴨,千萬富翁轉移資產,兩次起訴離婚。
然而,當《家人》記者走進泰州,卻獲悉男方當事人完全不同的說法。
5月21日,高軍首度接受紙媒采訪,在《家人》記者面前將“真相”和盤托出。
可是這起事件中,最不可調和的,也是“真相”。
“這婚結也得結、不結也得結”
2003年的一場普通飯局,高軍和姜麗互換了電話號碼。兩年后的情人節,當姜麗發來祝福短信時,他已經將號碼的主人忘得一干二凈,但這不妨礙他們在兩周之內發生性關系。實際上,進展可以用突飛猛進來形容,從陌路到夫妻,他們只花了8個月。
結婚是因為姜麗懷孕。2005年7月,25歲的高軍馬上決定,升格做丈夫兼父親。你不得不嘆服沖動的力量。姜麗沒有反對。她在南京念的是成人自考院校,進去容易出去難,是留在南京苦讀這門不知幾年后才可以考過的專業,還是嫁給富庶之家的男友保證衣食無憂?姜麗用退學給出答案。
雙方家長以最快的速度見面,又在最短的時間內籌備婚禮。按泰州習俗,男人娶親禮金不可少,但家電則由女方出資,“可能是看到我家在開發區有個廠吧,禮金他家要求得就比行情高,可空調冰箱什么的她父親提出也要我家買!”高軍拿出一摞家電發票給記者看,開票日期寫著2005年10月。
姜父開出的條件讓高軍陷入一股難言的憤懣之中,“這是嫁女兒還是賣女兒?!”父母連忙上前勸,不能因為小錢傷了和氣,再說,姜麗懷著高家的骨肉呀……“想到孩子,我心軟了。”
9月最后一天的夜里11點,高軍喜滋滋地整理衣裝,再過1個小時,一旦他抱著姜麗出那道門檻,她便是他的人了。
電話響了,是姜父:“女婿呀,‘開門風(禮金的一種)’再加1000塊好吧?”
用高軍的話說,這燒起了他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怒火——揚起電話,“啪”地摔個稀爛:“這個婚,不結了!”
“57桌酒席已經訂了,親朋好友也都來了,你這不是讓別人看我們家笑話嗎……”母親小心地勸和。“都這個時候了,這婚結也得結、不結也得結!”父親的聲音如雷貫耳,不容置疑。迎親的好友也在不停地勸說。高軍說他來不及后悔,“大局”面前,只好妥協。
婚姻的裂痕就從這一夜發端。高軍說,打那天起,他的心情就沒真正舒坦過,只是,沖動這個魔鬼,從頭至尾都控制著他。從懷孕到結婚,高軍甚至不知道姜麗最喜歡什么顏色。他從來沒有問過自己,除開孩子,自己究竟有什么理由娶這個女人。
高軍提出他家客人的禮金統一交由他管理,婚宴結束后再送還回去,因為“廠子靠人家吃飯,這些錢是要退的”。姜家人不同意,“說這錢第一要他們管,第二不能退”。
從婚禮錄像上看,不免覺得氛圍有些古怪:最應該開心的幾個人,全都陰沉著臉。好好的喜事,因為暗藏在喧囂底下的較勁變得劍拔弩張。
這對新人站在花朵包裹起來的拱門前迎賓,起初肩并著肩,再后來,漸行漸遠,臉上的兩團紅愈發清晰,卻不知喜悅還是生氣。這一幕,被DV忠實地記錄了下來。
他們短暫婚姻的命運,亦被彼此的輕率、虛榮打上了永遠抹不去的印記。高軍說:“嚴格算起來,我和她真正相處的時間,不到80個小時。”先了解、再戀愛;先結婚、再生子,一般人遵循的“成家法則”,在高軍那里,全都顛倒過來了。
采訪進行到一半,高軍仰著脖子,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說到底,也是咎由自取。”
錢,錢,錢
“婚前,姜麗曾暗示我把廠里的錢搗到小家庭里來,我不解。她說‘你有個姐姐,父親這么疼她,廠子最后交給誰還不一定呢。我是獨生女,爸媽就我一個,哪天他們不在了錢都是我們的。’我聽聞此言倒吸一口涼氣,不敢相信姜麗竟想得出、提得出這種要求,轉念一想,女人懷孕的時候,終究有些古怪吧。我回絕了她。可她沒達目的,緊追不放,于是兩個人又吵得不可開交。”
“最厲害的一次爭執是在車上,我以80碼的時速在開車,又說到老問題。幾句話沒舒心,她一把拽過方向盤,要跳車……”
“婚后,姜麗對錢抓得更緊,方式也更奇。過個夜,包里的幾千塊錢就沒了,開始我以為自己放失了手,一天半夜,我親眼看見她躡手躡腳起床翻我錢包,才恍然大悟……后來我把包轉移到了車上,她居然就有這個膽,深更半夜把車鑰匙翻出來,跑到人都沒有的巷子口停車那里,找錢。”
10月剛過,姜麗還在孕期。按理,這是一生中最值得收藏的日子,高軍悟到的卻是令他沉痛的發現:他一點都不了解姜麗,也一點都不喜歡他所了解到的姜麗。這讓他心驚害怕:自己都干了什么?今后的日子怎么過?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草率可能釀了大禍,可這輛高速飛奔的愛情列車當初正是自己啟動的,如今,他卻剎不住了。
“還有更離譜的事。2005年底,我突然接到一個女人的來電說有要事找我談。女人自稱是姜麗父親‘相好的’,奸情暴露后離婚了,姜父不和她結婚,也不準她再婚——除非付給‘青春損失費’,一年一萬元,總共13萬元。女人說她搬了兩次家,兩次都被姜父找到,實在沒辦法只好找到我,請我幫忙說情放過她。”
說這事時,高軍也啞然失笑,天底下還有這等事?五十多歲的男人管三十多歲的女人要“青春損失費”?
“我回到家,試探性地問起此事,姜麗說:‘讓爸鬧,這個X貨有錢,不行的話我們也要到她兒子學校去鬧,鬧一分是一分,鬧完這錢不就是我們的了嗎。’”
高軍傻眼了。姜麗還在嘰里咕嚕說著什么,他一句也聽不見了。半響,高軍面無表情地說:“你們家的事我管不著,要去你去,我是不去的。”
高軍說就因為此事,姜麗一氣之下大著肚子回娘家了。
其實這對高軍來說是個難得的冷靜期,結婚以來,連珠炮般的事件讓他應接不暇,他懷疑自己,更懷疑婚姻。也許,離婚的念頭,就是那個時候動的,也許,只是因為未出世的孩子,他對她還留有一些面子。誰也不知那段日子高軍的真實想法,據姜麗的鄰居說,孩子出生前沒見他往姜家探過一回。
“2006年4月26日是姜麗的預產期,我去接姜麗回泰州待產,她不肯,我只好獨自走了,車剛開進泰州城,接到岳父電話,說要生了,我連忙拉上父母趕過去。到了衛生院,大夫說可能難產,母女生命都有危險。我打泰州120,醫院卻怕產婦在路上難產,拒絕派救護車接。”
高軍氣不打一處來。他覺著是該好好“管教管教”姜家父母了:“你們爸媽怎么當的,泰州醫療條件好得多,她要是跟我回去會沒醫生管嗎,現在可好,出事誰負責?”
姜家父母面面相覷,驚得說不出話。高軍的暴脾氣得到了進一步伸展,大庭廣眾之下,高軍對岳父破口大罵起來。“我告訴你”,情緒失控的高軍指著岳父的鼻子說:“我孩子要有個三長兩短,有你好看!”
要不是親戚們圍上來,拉的拉勸的勸,姜父被打不是沒可能。高軍和岳父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姜麗對錢的看重、不知饜足的脾性,高軍看來就是她爸唆使的多。
夜里10點多,女兒的平安出世模糊了眾人焦點,風波方得以平息。
“這婚離也得離、不離也得離”
孩子快滿月了,高軍卻沒心情擺酒,“雙方已經鬧得那么僵了,還怎么坐在一桌吃飯?”
姜麗卻說原因咎于婆家重男輕女:“自打生了女孩,婆婆態度就轉了180度,坐月子時我家送來老母雞、肉鴿、大黑魚,婆婆不讓吃,全送到工廠里養起來。我媽來看我時坐在樓上,婆婆就在樓下罵,‘把全村的老母雞都吃了,就生出個黃毛丫頭,紅蛋送人都沒人要!’”
惟有一件事肯定發生了:那天早上,姜麗母女倆收拾東西,丟下孩子,又回鎮上了。
“孩子還沒斷奶,怎么舍得丟下不管?對親生女兒如此,還奢望她對自己有何感情?”高軍回到家,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間,徹底死了心……孩子出生20天,高軍向法院起訴離婚。由于孩子尚在哺乳期,高軍的起訴法院未予受理。
離婚,卻像注定的結局,早晚而已。兩個談不上愛情基礎的年輕人,只因孩子綁在一起,他們哪里知道,惟有真愛,才是包容的棲身之地?
此時,女兒是高軍全部的希望。他用不著、也不必要再慣著她了。
高軍讓姐姐把小孩送到姜家希望母乳喂養,結果吃了兩次閉門羹。第三次,高軍決定親自出馬。同行的還有幾個他的同學,到了門口,無論一行人怎么敲怎么喊門就是不開,高軍往窗戶一看,一家人都在,雷霆大發的他當即搬起磚頭向大門砸去。
門開了。“可能有七八個人吧,把高軍團團圍住,進了屋子,”高軍的同學回憶說:“我擠進去的時候發現高軍躺在地上被一群人圍毆,上前勸架未果,拿出照相機拍,相機被砸爛了,我自己也被打。”“不僅如此,當我們把高軍架出去時,發現車胎全被扎破、車窗也被砸爛……慌亂之中有人報了警,姜家人才住了手。”
高軍亦為莽撞付出了代價,他在泰州市中醫院住了15天。
離婚的信念,隨著矛盾的深化越來越堅定,高軍對姜麗已談不上任何感情——雖然后來姜家倒了歉、賠了錢,該離還是得離——高軍鐵了心。2007年5月,孩子滿1周歲,高軍立即向法院提起訴訟,他甚至已經做好了二審、三審的打算,“按慣例,一審是不會判離的。”
高軍表示,早在2006年10月,他們就草擬過一份離婚協議,簽過字,但民政局的工作人員需要當事人出具正式文檔,“在我交由人打印的過程中,姜麗接了個電話,接完就說不離了,婚不是白白離的”。
姜麗的說法卻是:“2006年10月8日,高軍逼我在一份離婚協議上簽字。”
的確,相對于激情萬丈的結合來說,他們的分離充滿波折。“姜麗離家時帶走了一切證件,包括結婚證,導致起訴時還生出一段小插曲:我不得不去當地民政局補辦了一份結婚證明,”高軍說:“困難再大我也認。”
2007年7月,一審判決高軍敗訴。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庭審人員說了這么一句話:“我從事法律工作這么多年,只聽過男有錢了,把老婆孩子拋棄掉的,從來沒見過一個女的為錢會不顧自己的孩子。”
姜麗堅稱,自己是因為生了女兒才被掃地出門。高軍對此的回應是:生第二胎有那么難嗎?可見問題不在這里。
“七百多個日夜,孩子從生下來僅重4斤8兩,到現在長得白白胖胖,一直是我父母在照顧,說他們重男輕女,這毫無依據!”回憶女兒生病時,父母通宵守在醫院輪流抱著孩子打吊針的情景,高軍流淚了。
“姜麗曾經拿著一審判決書要來家里看小孩,說要和我過日子,我沒同意。她又揚言離婚就要分一半的廠,見沒動靜,竟在家門口對我媽動起手來,我也動手了,事后她馬上拍了照片,告到婦聯去說我虐待她……”“之后四級婦聯共同組織協調,協調會上我要她把女兒出生證明拿出來她也不肯,女兒這么大預防針都沒得打,可見她心里最看重的還是錢。”
姜麗則說,她被趕出家門后在一家技校看守機房,每月收入不足千元,老公卻不聞不問。思女心切的她每次去泰州看望女兒,都受到公婆的阻撓。
……真相仿佛一出羅生門,我們不得其門而入,只是,從旁觀者的角度看,這婚,八成是離定了。個性決定命運,而命運其實就操縱在他們自己手中,正如高軍說的那樣:“它將影響我們一生。”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截至記者發稿,法院二審仍未宣判。但這重要嗎?也許高軍在乎的只是孩子,姜麗在乎的只是錢,離婚,不過是他們各自新生活上的一著險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