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露麗亞·戴維斯穿過馬路往奧迪恩影院走去的時候,雙腿有點搖晃,像是喝醉了,或是得了軟骨病似的。實際上都不是。只不過因為今天赴約,特地頭一回穿了這雙高跟鞋的緣故。
她在影院臺階上那些等朋友的人群中,到處都找不到休斯·埃文斯先生。她頓時明白他是隨口說說的。說到底,一個估稅處的稅務稽查員又能看上一個18歲的計算器操作員的哪一點呢?她原來還自以為了不起,慶幸自己在辦公室里是休斯·埃文斯邀請的第一個姑娘。
“你好,格露麗亞,”一個高個子男人站在她身邊,咬著彎管煙斗,像操練似的脫下那頂米色雨帽,說:“你不認識我啦,格露麗亞?”
“對不起。”這頂帽子和煙斗已經(jīng)使她完全倒胃口了,而且一會兒工夫他就叫了她兩聲格露麗亞。更使她發(fā)窘。
“咱們進去好嗎?”他戴上雨帽說。格露麗亞注意到他手里拿著個網(wǎng)兜,裝滿了一包包的油炸土豆片,她摸不透他拿這個干什么。
電影院里漆黑一團,他們要坐在座位上就不得不從很多人面前擠過去。看電影的時候倒也相安無事。一開頭就是正片,是部老式電影,里面的人物個個無所事事,凈是說話。有些對白讓休斯·埃文斯先生大笑了好一陣子,還有一兩回他用肘拐兒輕輕推推格露麗亞。他推的時候,她也笑笑,因為她想應該有禮貌些,別掃了他的興致。
第二部電影看來凈是些有趣的事情。格露麗亞咽了口唾沫,身子往前傾著,看得津津有味。
“你看,沒什么意思吧?去喝點茶好嗎?”他用肘拐輕輕推了格露麗亞一下說。
他們費勁地從這排座位里擠出來。到了休息室,她對他說:“多謝你,休斯·埃文斯先生,我很喜歡這部電影。”不過他沒有聽她說話,他正在東張西望,就像誤入了女廁所一樣。“炸土豆片,我把土豆片忘記在里面了。”
他們又回到電影院,在一陣輕輕的騷動聲中找到原來的座位,把那幾包簌拉簌拉響個不停的炸土豆片取了出來。他們到外面一看,頓時明白,雨早就下了一會兒了。休斯·埃文斯拉起她的胳膊說最好還是趕緊跑吧,說著他們真的撒腿就跑。
達萊西奧飯店里排了一條長隊,格露麗亞氣喘吁吁地說她要上廁所去,那兒也排了一條隊伍,不過短一些就是了。待她回來的時候,休斯·埃文斯先生已經(jīng)找了一個雙人席。
餐席上,休斯·埃文斯先生不斷地向格露麗亞介紹所得稅的情況。最后他說了句格言:“你只要記住所得稅就是所得方面的稅就是了。”格露麗亞不免有點感到失望。可是,她又能說什么呢?要想出點話來說真難啊。
終于到了該走的時候了。休斯·埃文斯先生引用了些數(shù)字,說明坐出租汽車不合算。于是他們乘上公共汽車坐了好長一段路。下車后,他突然在人行道當中停下,東張西望,那副樣子跟在影院休息室里一模一樣:“我敢說這才是怪事呢。”
“又怎么啦?”
“我好像想不起是哪幢房子了。”
“難道你是說你自己住在哪兒都想不起來了嗎?”
他們找了好幾幢房子,最后終于看到一扇鮮紅色的門,他總算認出了他那幢房子。“87號。”他咕嚨道,進屋的時候還一面念著這個號碼。“我一定得記住這個號碼。”
休斯·埃文斯先生刮了胡子后,脖子上貼著一大塊染紅的橡皮膏,與格露麗亞一塊動身去參加一個晚會,可他們?nèi)サ脮r間還太早,休斯·埃文斯帶她到公園去坐一會兒。
“你要知道,格露麗亞,今天你答應跟我一塊出來玩,對我來說是意義重大的。”
這話很難回答,她先是點點頭。
休斯·埃文斯先生又說了一大通恭維話。格露麗亞對他的所作所為只感到尷尬、可笑。時間很晚了,休斯·埃文斯先生想要吻她,一面還說:“哦,我的心肝兒。”
格露麗亞往旁邊一閃,果斷地說:“我不是你的心肝兒。”
這以后,他們誰也不說話,一直到他弟弟舉行晚會的那座房子。休斯·埃文斯的弟弟看見她的時候,他們四目相視了好一會兒。都是為了他,她才接受休斯·埃文斯先生的邀請——她在辦公室看到過他一兩次。她讓休斯·埃文斯先生自個兒去拆開那些油炸土豆片,自己同他弟弟穿過房間,坐在沙發(fā)上,開始談起有趣的事情來了。
選自《外國幽默集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