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出于虛榮
[人人都在擺譜]擺譜在現實生活中如此普遍,超越了收入、文化、職務等各方面的界限,幾乎成了每個人的本能。有權有勢者是這樣,向上攀爬者是這樣,名成利就者是這樣,尋常百姓也是這樣。人們幾乎無一例外地、小心翼翼地、處心積慮地擺著譜,以讓自己看起來像是那么回事。區別僅僅是:擺譜的次數是多少?水平是高是低?效果是好是壞?
[有虛名也有實利]在人們對你作出一定的身份判斷后,就會給你相應的對待,除了在態度上尊敬你、重視你之外,還給你更多的信任,提供更多的機會或支付更高的價格。
[不得已的選擇]怕他人懷疑,怕受到忽視,怕別人健忘,這些恐懼的背后,體現了人們對自己的身份、地位的深刻焦慮。擺譜既出于一種主動的欲求——充分兌現自我價值,或者在現有基礎上提高身價,也出于被動的擔憂——生怕別人不認可,生怕身價遭貶值。
[約定俗成的“游戲”]擺譜一是要有“譜”——能讓別人信服的稀缺資源與強勢信號;二是要“擺”——有意的顯示與炫耀。
北京萬通集團董事局主席馮侖向一位記者談及他當年在海南創業的經歷:
1991年,馮侖和王功權(現為風險投資家)等人再次南下海南。他們在工商局注冊了一家公司,注冊資金1000萬元,實際上幾個合伙人只湊了不到3萬元。3萬元要做房地產,即使是在當時的海南也是天方夜譚。盡管沒錢,馮侖一定要將自己和公司上下都收拾得整整齊齊,言談舉止一看上去就是很有實力的樣子。
為了找到錢,馮侖想到了信托公司。信托公司是金融機構,有錢。他找到一個信托公司的老板,先給對方講一通自己的經歷。馮侖的經歷很耀眼,對方不敢輕視——他從中央黨校研究生院畢業以后,先后在中央黨校、中宣部、國家體改委、武漢市經委和海南省委任職,歷任講師、副處長、副所長等職務,還主編過《中國國情報告》等圖書。
然后,馮侖再跟對方講一通眼前的商機,說自己手頭上有一單好生意,包賺不賠,說得對方怦然心動;然后提出,不如這樣,這單生意咱們一起做,我出1300萬,你出500萬,你看如何?這樣好的生意,對方又是這樣一個人,有什么不放心?于是信托公司老板慷慨地甩出了500萬元。
馮侖拿著這500萬元,讓王功權到銀行作現金抵押,又貸出了1300萬元。他們用這1800萬元,買了8幢別墅,略作包裝一轉手,賺了300萬元。這就是馮侖在海南淘到的第一桶金。
后來馮侖總結說:“做大生意必須先有錢,第一次做大生意又誰都沒有錢。在這個時候,自己可以知道自己沒錢,但不能讓別人知道。當大家都以為你有錢的時候,都愿意和你合作做生意的時候,那就真的有錢了。”
感謝馮侖的坦率,讓我們看到了一個生動的擺譜案例。馮侖在中央機關工作過多年,見多識廣,能說會道,擺起譜來自然得心應手、從容不迫。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說,正是這種嫻熟的擺譜技巧,使馮侖在商場上游刃有余,成就了日后中國房地產界一位鼎鼎有名的人物。
其實,只要我們稍加留意,類似的事情幾乎每天都在發生。除了那些被批評為官僚主義、鋪張浪費的除外,還有大量的精彩故事被人們津津樂道、廣為流傳。
不少人認為,擺譜就是為了滿足個人的虛榮心,讓自己看起來更“有面子”。僅僅是這樣嗎?馮侖的經歷告訴我們,擺譜還包含著或多或少的實際利益考慮。人們“本能地”愿意給那些尊貴的、體面的人以更大的信任、更多的機會,形成了社會地位再生產過程中的“馬太效應”。像馮侖這樣掌握著一些優勢資源,再加上自信心良好、熟悉社會游戲規則的人,總能順利地順著這個良性循環發展。
但是,并不是每個人都有馮侖這般的能耐。很多人弄不明白別人擺譜動作后面的玄機,自己想模仿也不得其門。擺譜到底是怎么回事?它有著一種什么樣的運作機制?它都像人們想象的那么可恨嗎?搞清楚了這些問題,就等于拉開了一道人心的大幕。
為著地位和尊嚴而戰
人人都在擺譜!
我們再看如下幾個事例:
2006年4月,十多輛私人珍藏的豪華老爺車在廣州名車展上亮相,引來眾多關注者。這些豪華老爺車包括:一輛英國王儲查爾斯和黛安娜的專用車勞斯萊斯Silver Spurm加長型;一輛美國前總統老布什禮賓專用車,1989年版凱迪拉克Fleetwood 12加長型;還有1998年退役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總裝備部使用的紅旗專用車。這些車的主人是時年36歲的廣州東江海鮮飲食集團董事長黎永星。黎擁有40多輛名車,其中一半是古董奔馳,另外一半是法拉利、勞斯萊斯、賓利、瑪莎拉蒂和保時捷。現價80萬英鎊的法拉利360,他就買了兩輛。這些名車由一個主管專門負責維護,每輛車平均每年的養護費就要2萬多元。
黎永星和他的兄弟姐妹在全國擁有24家中高檔粵菜海鮮酒樓,每年總營業額達3億元。黎喜歡把這些名車放在廣州的東江系酒樓門前,其中最大的分店內還開設了展示大廳。在廣州,東江酒樓和名車的聯系無人不知。
有報道稱,黎永星收藏名車的最初動機,是試圖與香港富豪攀比。他曾帶著一輛1909年加拿大產的古董福特參加香港的老爺車展,時任特區財政司司長的唐英年欣然試坐。這一事件傳開后,香港的富豪們對黎永星刮目相看。此后,他無論是與香港的飲食業同行交流,或者去香港收購當地的酒樓,均相當順利。
在國外,類似的故事照樣不勝枚舉。有一陣子,甲骨文公司的創始人拉里-埃里森在世界富人排行榜上排名第二,超越了微軟的另一位創始人保羅·艾倫。某天埃里森乘著自己74米長的游艇出游,看到一艘60米長的游艇從附近駛過,他認出那是艾倫的游艇,于是要船長把三具引擎加到全速,沖到艾倫的游艇前方,掀起巨浪。過了不久,甲骨文股價回落,艾倫成了《福布斯》富翁榜的第三名,埃里森是第四名,但這回,兩人都換了更大的游艇。
這些都是媒體爆出來的消息。更多的或許更“精彩”、更耐人尋味的故事,隱藏在人們每天的迎來送往、高談闊論中,只是很多人沒有意識到:哇,原來這也是擺譜!
也許有人會說,擺譜是有錢有勢者的專利,普通老百姓不會花那心思,也玩不起。真是這樣嗎?其實,走在大街小巷,擺譜的氣息幾乎鋪天蓋地、撲面而來:再沒錢的人家,也要想盡辦法弄幾件名牌穿在身上(買不到打折的,做工考究的仿冒品也行),還要盡量讓別人知道這是什么牌子;剛剛上班不久的年輕人寧愿大半年白開水加饅頭,每天擠公共汽車上下班,也要攢錢買一件數千元的手機或LV手袋;條件稍微許可,貸款也要在樓下停一輛自家的小車(盡管一個月舍不得開幾回,借給朋友用更是難上加難);老太太提籃買菜,籃子里的河鮮、海鮮總是很有面子的談資;小區里遛狗,牽著名狗、貴狗的人腰板挺得格外直,笑聲也比別人響亮;婚喪嫁娶,更是主人的家底與社會關系的大檢閱,盡可能地弄得排場風光……
雖然與達官貴人采取的方式不一樣,運用的道具不一樣,但老百姓擺起譜來照樣一絲不茍、煞有介事。
有人說,擺譜是官場、商場上的事,那些有修養的、有文化的人不會這樣,比如知名的學者、專家。當然,學者們一般不愿意在金錢上爭強斗狠(也不盡然,現今學者“貴族化”、商業化趨勢正日益增加),但對自己的教授職稱、行政頭銜、社會職務,學者們絕對不會遮掩。這一點,看看他們的名片和文章末尾的自我介紹就知道了。經常向名家約稿、組織會議的人士感慨說,隨著職位的提升、知名度的增加,這些老伙計越來越難請得動,胃口也越來越大了。
還有人說,那些功成名就者,比如比爾·蓋茨、李嘉誠,恐怕不再需要擺譜了吧?比爾·蓋茨會為買到了打折物品興奮不已,請同事吃飯吃的是廉價的熱狗;李嘉誠現在的衣著和30年前沒有什么兩樣,手上戴的是一塊20多年前買的精工表,價值400港元。或許真是這樣,比爾·蓋茨、李嘉誠已經不需要擺譜了——他們擁有的一切已經明擺著了,天下有幾人不知?問題是,天下有幾個比爾·蓋茨和李嘉誠?絕大多數人仍然處在進取、求索的路途上,需要絞盡腦汁提升人們對自己的印象。
換一個角度思考,比爾·蓋茨和李嘉誠也未必不需要擺譜。雖然他們不再需要向別人展示自己的財富和名聲,但仍然有維護自己的領袖地位、顯示自己的智慧與道德的需要,仍然希望社會給自己一個好評。比爾·蓋茨多次對人說,與其說他有錢,還不如說他是“軟件產業的卓越開拓者與領導者”讓他感到高興。這兩年,他津津樂道的是如何以自己的財富幫助更多的人;李嘉誠雖然不承認自己是真的“超人”,但面對華人企業家的“頂禮膜拜”,他仍然非常樂意傳播自己有關誠信、分享的商業理念,樂意一再講述自己數十年如一日的簡樸生活,更樂意展示一個成功企業家對社會的責任。
更重要的是,即使比爾·蓋茨與李嘉誠自己不需要再“裝模作樣”了,但他的助手和形象顧問們絕對不愿讓自己的老板低了價碼。不夠級別的人、不夠分量的場合,是絕對不能讓老板出面的。每一次露面、會談的內容與形式,無不經過了精心的準備。他們在各地的分支機構,也絕對不敢隨便租個便宜的寫字樓。否則,銀行、媒體和合作伙伴都會問,他這陣子是不是資金緊張了?是不是外強中干了?
讓我們看一看比爾·蓋茨在中國的一次訪問吧:
2004年6月30日、7月1日兩天,比爾·蓋茨進行了他的第九次“訪華”。人還沒到,媒體上的宣傳已是鋪天蓋地。和以往到訪一樣,蓋茨的短短兩天行程安排得非常緊湊——
6月30日上午,拜會國務院總理溫家寶;下午和晚上,分別出席在人民大會堂舉行的首屆中國國際服務業大會和在北京國際俱樂部舉行的微軟中國CEO峰會,并作主題演講。
7月1日,蓋茨參加了教育部和微軟中國公司共同舉辦的百間計算機教室啟動儀式。當天一早,蓋茨來到位于西單的北師大附屬試驗中學,和師生代表一同在校園里種下了一棵松樹,并接受了專程從西藏趕過來的學生獻上的哈達。教育部副部長陳小婭、微軟大中華區首席執行官陳永正等一同參加。
隨后,蓋茨出席了由微軟公司舉辦的“新一代軟件技術展望大會”。來自北京高校的近3000名學生和來自全國各地的超過2000多名軟件開發人員參加大會。
下午,比爾·蓋茨舉行了在北京的少數幾家媒體見面會。為了避免留給記者們太多發問的時間,見面會安排在下午4時30分開始,并在1小時之內結束。
兩天的時間內,蓋茨參加了三場高峰會議,拜會了中國總理,和教育部聯手開展活動,可謂馬不停蹄。這些活動規格高,場面隆重,蓋茨始終是現場的焦點。他在眾多助手和保鏢的前呼后擁下進入會場,發言之后匆匆離席。從這些安排表中我們可以看出,蓋茨的行程討程經過了周密的設計和精心的“包裝”,以充分顯示他的領袖地位,維護他的神話般的形象。
這種地位和形象即使對蓋茨本人無關緊要,對微軟也至關重要。有評論說,蓋茨此次來華的目的,是以個人明星效應掀起新一輪的政府攻關和市場推廣高潮,樹立在中國市場的正面形象。讓我們嘗試著作一些假設:如果蓋茨參加的是一般性的行業會議,如果沒有足夠高級別的人物接待他,如果他到中國不是有據可查“第九次”而是第N次,如果他在中國長時間停留而置于媒體的視線中,如果在會場上和其他嘉賓一樣坐在臺下并自始至終聽完全場,那么我們敢肯定地說,他在中國的場面不會這么“熱鬧”,他的形象會很快變得平常。
經過對不同階層、不同職業人士的多方面考察,我們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幾乎人人都在擺譜!
這個說法確實會讓很多人難以接受。在人們的印象中,擺譜就是“擺架子”、“講排場”,就是“裝腔作勢”和“自高自大”,差不多等同于虛偽和做作。是啊,這樣的理解大體不錯。不過盡管如此,只要是一個處于社會關系中的成年人,只要他(她)想讓自己看上去更強大、更有尊嚴,注定將難以免“俗”。
擺譜在現實生活中如此普遍,超越了收入、文化、職務等各方面的界限,幾乎成了每個人的本能。有權有勢者是這樣,向上攀爬者是這樣,名成利就者是這樣,尋常百姓也是這樣。人們幾乎無一例外地、小心翼翼地、處心積慮地擺著譜,以讓自己看起來像是那么回事。區別僅僅是:擺譜的次數是多少?水平是高是低?效果是好是壞?
選自《人人都在擺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