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孩子的個性與選擇

對于一個孩子，我們永遠都不可以預測和規(guī)定他將通過何種方式、何種途徑去實現(xiàn)未來的人生價值……

“布朗尼蛋糕”又叫巧克力布朗尼蛋糕，是一種切塊的小蛋糕，層次豐富，其中加入了大量的黑巧克力烘焙而成，因其華貴的咖啡色（brown）而得名（brownie）。

乍看之下，似乎此文要教大家如何做一個美味的布朗尼蛋糕。但是初涉篇頭，卻發(fā)現(xiàn)并未涉及如何做蛋糕。相信每個讀者至此會恍然大悟，原來本文不是討論布朗尼蛋糕，而是講述一個由“布朗尼蛋糕”引發(fā)的故事。有人說，小小說要有“味”，否則就不是小小說，而小小說的標題，便是它的眼睛。好的眼睛，之所以能夠引人入勝，是因為它有“味”。本文的標題所帶來的不僅是蛋糕的香味，更有蛋糕背后的懸念味道。

小說講述了一對父子之間的故事，父親羅伊是一個成功的金融家，并且有一個聰明且有天賦的兒子——雷特。小雷特自幼成績優(yōu)異，高中畢業(yè)之前，已經被推薦到一些高等學府。面對諸多選擇，從父親的角度來考慮，當然是子承父業(yè)最好不過了，這也符合大多數人的想法。可是小雷特卻做出了一個令人吃驚的動作——“推開”這些很多人夢寐以求的“高等學府”，說了一句更令人震驚的話——“我想考烹飪學院，以后當一名優(yōu)秀的糕點師”。一個富翁的孩子要去做糕點師這樣一個辛苦并且地位很低的工作，如果放在中國社會里，估計會被人們認為又是一個炒作，并且會招來一片罵聲。這是很多人所不能理解的。小說一開始就呈現(xiàn)給讀者這樣一個令人吃驚且背離人們文化心理的場面。這種近似難以理解的背后隱藏的究竟是什么呢？

小說場景如電影鏡頭一樣轉回了十多年前。在小雷特六歲一次獲獎慶祝大餐中，羅伊曾問及孩子以后想做什么工作，雷特充滿稚氣地回答說：“我想當糕點師，給您做最棒的布朗尼蛋糕?！币苍S在我們看來這是孩子討父親歡心一時隨便所說，但是多年以后，當這句話在切切實實的面臨人生選擇中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羅伊由當初的“被逗樂了”變?yōu)椤靶θ萁┳×恕薄６嗄赀^去了，在父親看來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的念頭，卻在兒子心中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雷特報考了三所烹飪學院，結果卻出乎預料地考的很差，甚至有老師寫下“缺乏烹飪資質”的話語，這徹底打擊了雷特學烹飪的信心。于是不得不重新選擇了大學，在幾年以后畢業(yè)進入了父親的公司，并且在商界嶄露頭角。讀者大概都以為小說至此會以中國式的“喜劇”方式收尾。但是小說并沒有這樣平淡地結尾，沒想到的事情接踵而來。

工作中，敏銳的父親發(fā)現(xiàn)了兒子隱藏的憂郁，這是為何？答案在一個周末得到了回答，羅伊發(fā)現(xiàn)雷特又認真做起了布朗尼蛋糕，在這個“做蛋糕的兒子”臉上看到了許久未見的燦爛笑容，并且仿佛又看到六歲時稚氣的雷特說出自己理想時的神態(tài)。原來雷特心中自始至終都沒有忘卻這個“蛋糕夢”，一直出色的金融工作并不是他想要的。

羅伊從保險柜里拿出了一沓東西，那是兒子當年考烹飪學院的成績，全部都是優(yōu)秀。一切懸念都在此揭曉。原來當年父親并沒有妥協(xié)，并不是真正地支持兒子當糕點師，而是通過背后的“黑手”改變了一切，壓抑并改變了兒子的人生道路。

讀到此處，令人唏噓不已。毛宗綱點評《三國演義》曾說：“文章之妙，妙在猜不著……若觀前事便知其有后事，則必非妙事；觀前文便知其有后文，則必非妙文。”設置懸念便是讓人不知“后事”，不知“后文”，從而使短小的篇幅蘊涵豐富，情節(jié)生動。只道是雷特確實沒有做糕點師的天賦，而結果并非如此。本文于平緩之處再起高潮，令人拍案叫絕。

雷特辭去了所有職務，羅伊在晚會上向眾人宣布雷特的第一家糕點店正式營業(yè)。小說于高潮處戛然而止，令人回味無窮。讀罷全文，令人吃驚的是做父親的最終的“誠實”與“轉變”，盡管他一直覺得“糕點師算什么”，但最后卻還是轉而支持，原因是為了兒子的快樂。

通讀全文，這塊布朗尼蛋糕給人帶來的不僅是愛的碰撞，更有愛的思考。實際上這篇小小說也牽扯了一個現(xiàn)實問題：自我實現(xiàn)與父母期望之間的矛盾。允許孩子做自我選擇，允許其不遵守父母的想法，這在“父為子綱”幾千年封建思想影響下的中國人看來，簡直是大逆不道！時至今日，面對高考這樣的人生大選擇，往往還是家長“越俎代庖”，家長把自己的興趣建立在了孩子身上，而不管孩子有沒有興趣?！艾F(xiàn)在社會衡量成功的標準是什么？一定程度上是權力和金錢。”北京大學社會學系教授夏學鑾曾如是說社會的心理。因此，面對想當“糕點師”這樣的孩子，父母往往都是“棒殺”，因為他們違背了父母的期望，違背了社會心理。很多孩子都是迷失在自我愛好與父母期望的背離中，而“百善孝為先”的中國小孩大都是犧牲自己來遵從父母。現(xiàn)實中的許多孩子往往會因為家長的一個決定而改變他的一生。試想假如羅伊最終沒有尊重雷特的喜好，也許世界上又埋沒了一位會做“布朗尼蛋糕”的大師了，更重要的是世界上又少了一個真正快樂的孩子！

這篇小說值得深思的第二個問題是教育問題。父母對孩子的“愛”到底怎樣才是真正的“愛”？在現(xiàn)實中，很多父母覺得自己是為孩子著想，自以為是地為孩子安排這安排那。當下，很多父母從幼兒園開始就為孩子報鋼琴班、舞蹈班、體育特長班等輔導班，美其名曰跟上時代的步伐，卻全然不顧孩子的想法。陶行知先生在他的著作《談談兒童節(jié)》中曾指出：“孩子所需要的不是愛而是了解?！闭嬲膼蹜斒菍⒆优d趣的了解，支持其興趣愛好，讓孩子有真正的快樂。俗話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在這個最好的老師的指導下，孩子哪有不成才的？我們要做的不是扼殺他們的想法，而是應該鼓勵與贊揚。正是有母親對幾歲兒子說“要跳到月球上”的鼓勵和支持，才有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登上月球的人——美國宇航員尼爾·阿姆斯特朗；正是有母親對兒子因為畫畫把屋子里弄得一片狼藉卻“視而不見”的鼓勵，才有了著名的畫家本杰明·威斯特。

對于一個孩子，我們永遠都不可以預測和規(guī)定他將通過何種方式、何種途徑去實現(xiàn)未來的人生價值，獲取屬于他的成功，我們要做的只能是鼓勵、再鼓勵，尊重他們的個性與選擇，讓他們“走自己的路”！

［作者單位：湖北大學文學院］

［附］

最棒的布朗尼蛋糕

大山

羅伊是個成功的金融家，同時也是一個讓人羨慕的父親——他的兒子雷特，不但聰明好學，而且在許多方面都顯示出很高的天賦。高中快畢業(yè)時，雷特就被推薦給了多個著名高等學府，甚至已有大學提前給他寄來了報考材料。

這天，羅伊把這些資料攤在桌上，望著兒子微笑著說：“從小都是你自己做決定，這次也是，這么多好學校，你自己挑吧?！?/p>

“爸爸，”雷特推開這些東西，說，“我想考烹飪學院，以后當一名優(yōu)秀的糕點師?！?/p>

羅伊的笑容僵住了，他猛地想起兒子六歲時的一件事。那一年，雷特獲得一個兒童繪畫大獎，羅伊特意帶著兒子到一家酒店吃大餐表示慶祝。

當侍者端上香噴噴的甜點時，羅伊笑著問兒子：“長大以后你想做什么？”

雷特的嘴巴塞得滿滿的，眨巴著眼睛說：“我想當個糕點師，給您做最棒的布朗尼蛋糕?！?/p>

羅伊被逗樂了，夸了兒子幾句，但他根本沒把兒子的話當回事?，F(xiàn)在看來，那并不是孩子隨口說的話呀。

平心而論，羅伊并不想把自己的意愿強加給兒子，很多年來，他一直給兒子最大的自由，可這次兒子的選擇讓他很難接受。他雖然不苛求雷特去做他金融帝國的繼承者，但也希望雷特能成為像醫(yī)生、藝術家或學者這樣一些領域的佼佼者，但糕點師算什么？

羅伊望著兒子，沉默了很久，才問：“你已經決定了嗎？”

雷特點點頭，堅定地說：“決定了！”

“那么好吧，”羅伊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這個理想有點特殊，去好好干吧?！?/p>

不久，雷特躊躇滿志地報考了三所烹飪學院。可讓他怎么也沒有想到的是，他的考試成績極差，甚至有專業(yè)老師給他寫下這樣的評語：缺乏烹飪資質。

雷特徹底失望了，沒想到自己對夢想的追求竟是這樣的結果，他把自己反鎖在屋里不吃也不喝，一關就是好幾天。

在羅伊的反復安慰和勸說下，雷特才打開房門。

見兒子臉色蒼白地走出來，羅伊憐愛地伸出雙臂，輕聲說：“來吧，孩子，一切都會過去的。”

雷特撲進父親的懷抱傷心地哭了起來。

第二天，雷特就從父親那里要回了當初推掉的高等學府的資料。幾年以后，雷特以優(yōu)異成績從大學畢業(yè)，然后進入了父親的公司。也許是先天遺傳，雷特不僅很快熟悉了金融業(yè)務，而且以他的創(chuàng)見和眼光迅速在業(yè)界嶄露頭角。

公司在父子倆的經營下越來越紅火，羅伊為有這樣一個出色的兒子，高興得常常從夢里笑醒。但同時，憑著父親的敏感，他察覺到兒子身上有某種憂郁。為什么呢？他想不透，也猜不出。

這天是周末，羅伊走出臥室打算到樓下找?guī)追輬蠹?。經過廚房時，他發(fā)現(xiàn)廚房有輕微的動靜。

羅伊躡手躡腳走過去，只見兒子雷特正埋頭擺弄一些奶油、巧克力、香草精和雞蛋，他先將這些東西分類化開、打散，又倒入面粉和泡打粉一起攪拌均勻，然后倒入模具，放進電烤箱。

一連串的動作既嫻熟又專注，那陶醉的樣子仿佛是在創(chuàng)作一件藝術品。

羅伊站在門邊靜靜地看著，他從不知道兒子有這樣的手藝。他輕聲問：“咳，你做的是什么？”

雷特沒想到父親一直在旁邊看著，他先是一愣，隨即笑著說：“我在給您做布朗尼蛋糕，再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就好了，爸爸您先過來坐下吧?！?/p>

羅伊在餐臺前坐下。

過了一會，只聽烤箱“?！钡囊宦暣囗懀案饪竞昧?。

雷特小心地端出布朗尼蛋糕，放在父親面前，然后學著侍應生的模樣，一攤手做出請的動作，頑皮地說：“先生，您請品嘗！”

羅伊接過蛋糕，頓時一股巧克力香味撲面而來，那棕色的蛋糕看上去松軟可愛。羅伊的眼睛濕潤了，他抬頭望著兒子，只見兒子臉上充滿燦爛的笑容，他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這樣的笑容了。他記起雷特兒時的理想，當年那個六歲小男孩的臉上不就是這樣的笑容嗎？

羅伊望著兒子，認真地問：“這么多年，你工作得并不快樂，對不對？”

雷特怔了一下，低頭輕聲說：“可我一直干得很出色?！?/p>

羅伊低頭咬了一口布朗尼蛋糕，細細地咀嚼著，最后說：“我一直為擁有一個出色的兒子而自豪，但是吃了你親手做的布朗尼蛋糕，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擁有一個快樂的兒子更重要?！?/p>

雷特不解地望著父親。

羅伊站起身，沖雷特點點頭：“跟我來。”他帶兒子來到自己的書房并從保險柜里拿出一疊東西。雷特一看，竟是當年自己報考烹飪學院的成績單，上面全是優(yōu)秀記錄。

羅伊顫抖著聲音說：“當年，我用金錢擺平了一切，給你制造了假的成績單，而這些才是你的真實成績??！”

父子倆關上了書房門，沒有人知道那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不過，第二天雷特就宣布辭去公司的所有職務。

幾個月后，羅伊向許多朋友發(fā)出了晚會邀請，請柬上沒有說明緣由。

晚會上，羅伊微笑著向眾人宣布：“今天請諸位來，是慶祝我的兒子雷特第一家糕點店正式營業(yè)，要知道，他能做出世界上最棒的布朗尼蛋糕……”

（選自《小小說選刊》2008年10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