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么不能“山寨”

“山寨”是剛剛過去的二零零八年一個曝光率最高的傳播話題，山寨文化是正處于轉型期的中國社會中一個非常值得深入分析的文化現象。山寨文化的流行給世人和企業界帶來很多的啟示。

對于山寨文化的分析，重要的不是做倫理判斷，而是應該做趨勢引導；不應該是對概念的批判，而是對概念成長的環境進行評價，并提出理性的建議。網絡傳播使得輿論環境日益民主，沒有人可以站出來剝奪另一人說話的權力，我們已經看到，對于“山寨文化”這么一個文化現象出現了截然不同的主張。我們更應該重視的是，通過這種爭論去偽存真，幫助人們形成正確的主流價值觀念。所以我說，任何實體的和虛擬的事物都可以被山寨，惟一不能被山寨的是我們這個社會最終的信條、原則和價值觀。

任何文化現象都是社會發展到一個特定時期的必然產物，社會性的傳播話題都有其社會進步的歷史背景。有時候，時間才是最終的裁判者，辯證的方法、整體性的思維，最終都會被發展觀這個時間羅盤所統合。“發展是硬道理”不僅僅特指經濟，文化和傳播其實也是如此。人的進步需要時間，文化的進步必然也需要時間。我們只有用思想的刀片，去切取社會存在的某個時段加以分析，并形成多切片的對比、推導出趨勢性的結論，才更加接近現實。

眼下的中國是一個什么樣的社會？我認為，是一個三個世界并存的社會；是一個情大于法的社會；是一個宏觀有序微觀無序的社會；是一個有主流的價值觀念沒有主流價值主張的社會；是一個欲望驅動而不是信仰引領的社會；是一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的社會；是一個比實用主義更加深入地實踐實用主義的社會。總的來說，是一個全民都在摸石頭、想發財的社會，是一個把過程—財富—當作了信仰來對待的，尚缺少終極精神的社會。

中國并存三個不同的世界。越來越多的新貴階層，屬于第一世界。他們可以生活在自己想要的任何環境里，可以選擇任何的文化來接受，“山寨文化”對于他們來說是一個不會引起興趣的概念。城市平民、有正式穩定的工作和收入和有良好教育背景的人們，組成了我們這個社會的第二世界。他們是消費的主力，社會文化的主要構建者，傳播話題的主要推送者。廣大農村土地上生長的人們、城市里的最底層的體力勞動者組成了第三世界。他們期望自己躋身于第二世界，夢想成為第一世界的一員。他們是我們這個社會進步欲望的最大提供者，是中國經濟進步最重要的發動機。他們通過子女考學、自身奮斗、等待機遇等多重方式來擺脫自己的經濟窘困。中國很多的產業都把他們作為待開發市場來對待，他們的群體有多大，企業家們就會把自己的增長預期定得有多高。

山寨文化的勃興，源頭在山寨機，山寨機現象起源于科技創新對自由生產的解放，爆發于低收入者對享受現代通訊技術的渴望，發展于產業中的各個角色樂得分享這個發了霉的產業蛋糕。

聯發科的芯片組技術，對于通訊終端產業來說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偉大創新，它對于生產力的解放的確是革命性的。而其帶來的自由生產，尤其是其中摻雜的盜取知識產權的現象，不應該由聯發科來承擔主要責任，除非其直接參與了相關的工作。第二世界里的較低收入者，和第三世界的人們，尤其是年輕人，對于擁有一款手機是非常渴望的。當他們兜里只有1000塊錢，恰好又遇到了他們所鐘愛的手機的時候，結果是什么，可想而知。而對于以移動通訊運營商為首的利益相關者來說，如果想從技術上屏蔽山寨手機雖不能說輕而易舉，但也不會非常復雜。但他們在這個產業里最大的壓力是新增用戶和新增話費收入。山寨機激活了潛在的市場，給他們帶了持續的新用戶，他根本沒有動力去承擔保護知識產權和維護國產手機品牌生存的義務。而所有的終端渠道經銷商關心的是利潤，是差價，沒有更多的能力去考慮社會責任和消費者的權益。山寨機的大本營深圳，如果政府真的下決心清剿山寨機也是不會有什么問題的。但是中國政府當前所要承擔的歷史責任第一是發展經濟，第二是保持社會穩定，只此兩個是核心目標。如果深圳清剿了山寨機，結果是讓這個產業轉移到廣東其他地方，而不會消失，同時自己又會損失很大一塊財政收入，和保護不在自己管轄權里的其他手機品牌的知識產權相比，不作為也許是其最正確的決定。這些社會心理的存在，就使得山寨機的興起成為歷史必然。

其實，多年以來，中國的山寨就一直存在。山寨電視、山寨DVD、山寨光盤、山寨電腦、山寨書籍……早就各領風騷好幾年了。他們存在的社會基礎幾乎都和剛才分析的社會背景相似。

那么，我們是不是就此就可以說存在的就合理呢？我認為不是的。山寨文化本質上講，是一種海盜文化，盜取別人知識產權的山寨機生產者其實就是中國大陸上的“索馬里海盜”。我們這個社會要像對待海盜一樣，來對待精神海盜—山寨文化。

山寨文化的內核是一個盜字。海盜在索馬里橫行的原因第一是無政府，第二個原因是有強大的武器裝備的支持，第三是銷贓途徑的暢通。當一個社會的政府，還沒有能力達到水至清的時候，魚是自然會生長的。當沒有監管的人獲得了武器的時候，不去做無本的海盜買賣他就不是正常的人。當一個社會還有很多人為海盜的技藝叫好的時候，海盜是可以成為英雄的，而這些叫好的人如果恰好是海盜贓物廉價銷售時的受益者，他會叫好得更加起勁。

當我們回頭去看關于“山寨文化”爭論雙方的時候，都會深刻地看到發言者的“階級”背景。所有的專家、學者、文化強勢的評判者，會激烈的批判山寨文化。這些人最重要的特點是小日子還不錯，看不上買山寨機省的那兩個錢，也很在乎自己的面子和所謂的尊嚴。而那些草根、普通網民會站出來為山寨文化喝彩，你如果深入地去看，會發現這些網民非常有可能自己就在使用山寨手機。道義在利益面前往往很蒼白，但道義在人的心里卻應該永遠神圣。如果已經成為“海盜”的銷贓伙伴，還是自己臉紅一下，放到口袋里去用你的手機吧，就別出來為海盜叫好了。

山寨是個熱點文化，但不是能長久存在的文化，山寨所反射出的轉型期社會特征會隨著轉型期的度過而消失。秉持良好商業信念的企業，不能試圖通過依托山寨文化來獲得長期的競爭優勢。山寨機對中國國產品牌手機的沖擊，給我們做了這樣的提示：創新既是獲得競爭優勢的來源，也是使領先者變得脆弱的催化劑。用好創新，并持續地用好創新才能使自己的品牌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