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督軍李純之死

1911年的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政府，但民國之后，軍閥混戰，北京政府與南方護法軍政府勢不兩立。20年代初，江蘇督軍李純受北洋政府的委托，主持南北議和，卻因為雙方意見差距太大，根本談不攏，致使議和徒有虛名。李純見議和毫無成效，心中懊惱異常，加上官場上其他許多煩心之事，遂經常大發牢騷，且有厭世之談。

督軍既然如此煩惱，別人又怎敢歡樂？只有幫辦齊燮元是李純的心腹，李純身邊的親近幕僚都找到齊燮元說：“幫辦和督軍交誼最深，何不勸解一言？”

齊燮元聽了，也自覺此事當仁不讓，于是欣然去見李純：“大帥多日沒打牌了，今兒大家閑著，非要請大帥賞個臉，玩幾圈。”說完，又笑道：“實在是大帥昨兒發了軍餉，不知什么道理，這些鈔票銀圓，老在口袋里鬧，非要回來伺候大帥。所以，今天特地帶了它們來。”

幾句話，把李純說得哈哈大笑，于是又讓人請來何參謀長、朱鎮守使二人。當差們將桌凳放好，4人正式入座。因大家意在替李純解悶，免不得處處讓著三分，哄孩子似的，居然把李純哄得轉愁為喜。他們打的本來是萬元一底的碼子，到了傍晚時分，李純已贏了兩萬有余。8圈打完，已經是晚上9點，于是停戰吃飯。

飯后，李純還有余興，便說：“我是贏家，照例只有勸你們再打的，不曉得大家興致如何？”其他三人自然一律附和。因為李純贏得夠了，其他三人不再相讓，接下來打了幾圈，李純反倒輸了些出去。李純站起身來，瞧著秘書正在寫字臺上批什么稿件，便笑著招手說：“這個時候，還弄什么筆頭兒，快來替我打幾圈。”

秘書只得擱下筆，代他打牌。李純看了一會兒，覺得肚子有點發痛，于是丟下牌局，獨自一人向上房走去，想到他最心愛的大姨太春風那兒去方便。

李純走后，廳里的4人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回來。正疑惑著，齊燮元的仆人走進來，在他耳邊低語一番。齊燮元馬上站起身來說：“各位，有人找我，我先出去一會兒，交代一下。”說完，便匆匆和仆人出去了。

沒多久，齊燮元又回到大廳，繼續談笑風生。打了一會兒，忽聽得人聲鼎沸，還有人在高喊大帥自殺了。眾人聽后都大吃一驚。齊燮元猛地立起身：“不得了，真個做得出來！”說完，自己帶路，領著眾人，趕往室內。才到半路，齊燮元的仆人已經在那兒等著，回說：“大帥已經歸天，尸身在三姨太房內。”

趕到三姨太房內，里面黑壓壓地站滿了一屋子的人。那李純的正房太太，哭得淚人兒似的，手里拿著一大張紙頭，上面寫著許多七歪八斜的字。她把紙張交到齊燮元手中，說道：“幫辦，你瞧瞧，這上面說些什么？”

齊燮元一看，只見一片模糊，大略看了一遍，大聲說：“大家靜一靜，大帥還有遺言哩。”眾人立即鴉雀無聲，他又接著說：“大帥的字，很不容易辨清，大概是臨死前精神有些錯亂導致的。大意是說，國事如此，自己身為封疆大吏，一點不能扶正。南北相持，各走極端，自己出任議和代表，卻一無結果。地方人民又不肯原諒，反而處處為難。自己已無心做官，更無顏處世。因此，早就決心自盡。之后，派齊燮元暫代督軍之職，并請張秘書擬稿，向中央保舉齊燮元繼任。至于遺產，大帥另有支配清單，除提出一半分給各房太太外，另外半數作為南開大學基金。這就是大帥的遺言。只是，指令本人繼任，我實在萬分慚愧。但既然大帥相托，我當以地方大局為重，暫時負責。”

說完，又請三姨太敘述大帥自殺的經過。三姨太本是蘇州妓院出身，嬌聲慢氣，含悲帶淚地說：“大帥剛才進來方便。完后，便坐在奴的床上，忽然朝奴滴下淚來。奴再三追問，誰知大帥一味傷心，總不說話。奴想去報告大太太，大帥又不讓去。之后，大帥忽然讓我拿出紙筆，寫了這么一大篇，奴又不認得字，哪知道他寫了什么？我想，大帥可能怕別的姨妹們認得字，不讓他舒舒服服、痛痛快快地去，才尋到不識字的奴這邊來了。”

眾人聽了，都點頭。三姨太秋月又說：“大帥寫完了字，我就到后邊解手去了。誰知道他會走這條絕路呢？后來聽到李媽大叫不好，接著大帥罵了一聲：‘蠢東西，誰要你管？再拉著我，我就先送你上西天！’奴嚇得趕緊拉了褲子，跑回來。一進門，李媽已經躺在地上。大帥更不怠慢，立刻又把槍機一扳，就，就……”說到這里，三姨太收緊喉嚨，一個倒栽蔥，跌在李純身上，哀哀大哭起來：“早知大帥這般狠心，奴就是拼著讓你打死，也要請大太太過來了，也，也不至于——”

眾人聽完，覺得沒什么可疑了。之后，齊燮元宣布：人死不可復生，大家應該趕緊商議后事。至于督軍一職，就尊重大帥的決定，暫由他本人接任。

于是，眾人退出，開始準備后事。

人都出去后，屋子里只剩齊燮元主仆，還有三姨太，以及一位姓韓的副官。夜深了，齊燮元對著三姨太點頭，輕聲說：“看來你很會演戲呢。”說完又是一陣怪笑。

原來，事情的經過與三姨太講的根本就是兩回事。

剛才李純本來是要去大姨太的房間。誰知，經過三姨太秋月的房間時，猛然聽到一陣笑聲從房中傳出。李純動了疑心，躡手躡腳走近秋月房門口，只見門閂緊閉。靠著門縫往里窺望，見那三姨太正抱著一個男子，親親熱熱的，興致正高昂著呢！

李純這一氣，可是非同小可。他猛然記起，秋月的房子還有一道后門，平時總不上閂，自己不如從后門進去，看他們往哪里逃？于是他繞到后門，輕輕推開門，一腳跨了進去，卻不料門邊堆著一個什么東西，李純被絆了一下，跌倒在地。

這一來，把里面一對癡男怨女嚇得跳了起來，異口同聲地喚道：“李媽！”李媽正是秋月派在后門口望風的人，方才絆了李純一跤的，便是她本人。她因為沒風可望，便靠在門邊打起盹兒來。做夢也想不到，李大帥會在自己打盹的時候跑了進來，還絆倒在自己身上。一時間，兩人滾倒一起，誰也爬不起來。

秋月趕到時，趕緊扶起李純。李純也不說話，順手就打了她兩個耳光，又害怕奸夫逃走，急忙趕到前面。哪知道，那奸夫不是別人，正是自己一手培養、一貫信任的韓副官。韓副官見事情敗露，趕緊拔閂開門，想從前門溜走。李純卻已趕了上去，大喝一聲：“混賬小子，看你往哪兒跑！”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到“砰”的一聲，可憐堂堂李督軍，被韓副官一槍送進了鬼門關。李純一死，韓副官和秋月嚇得渾身打抖。稍稍定了定神，又趕緊商量著卷點細軟溜之大吉，以及如何堵住李媽的嘴。韓副官一不做二不休，不等秋月反對，又“砰砰”兩槍，把李媽也送上了天。

韓副官說完后，齊燮元的仆人接著往下說。那時，他正在園里閑逛。本來，李純的上房在花園之內，各房之間相距甚遠，加上這天又刮大風，空中風吼，枝葉亂舞，許多聲浪合并起來，把韓副官第一次的槍聲遮住了。那時候，他們本可以悄悄一走了之，韓副官又連發了兩槍把無辜的李媽也一并收拾了。這槍聲，終于讓外面的仆人聽見了。他見李純久久不出來，又聽到槍聲，心下大驚，趕緊悄悄叫出齊燮元，向他匯報。齊燮元聽了匯報，吩咐他：“不許跟別人提，帶上手槍，跟我來！”

兩人到了門口，聽到里面一陣忙碌的聲音。齊燮元握著手槍，躡手躡腳地從后門闖入。可笑那一對賊男女，正在收拾細軟，哪里顧得上防人暗算。齊燮元眼快，一進門，就看見室內躺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坐鎮江南的大帥李純。他猛地竄到床前，手槍抵著韓副官的后背，冷笑一聲，說：“好大膽！”

這樣一來，把一對男女嚇得手足無措，連連磕頭。韓副官戰戰兢兢地講了事情的原委。齊燮元心中一動，說：“也罷，誰叫我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我就做一次好人，替你們擔起這禍事。不過，你們得聽我調度。只要你們聽話，大家都有好處。不然，莫怪我心硬。”

二人聽了，不約而同地答應了。齊燮元趕緊吩咐了幾句要緊的話，又回到大廳繼續打牌。后來的事，便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這一天，是1920年10月12日，李純死時46歲。

繼李純后，齊燮元成了一個勢力強大的軍閥。抗戰期間，齊燮元投降日本帝國主義，歷任偽華北臨時政府治安部總長、偽華北綏靖軍總司令等職。抗戰勝利后，1946年被槍決。

（責編 何 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