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的食補與皇帝的壽命

吃啥補啥，這是中國人吃的一大理解。在中醫中也是如此，才出現幾百年的西醫對此常認為是怪誕胡言。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中醫里有神秘成份，這點我是理解的。即有病從口入一說，食療也順理成章了，醫食同源嗎。但有一點，我是認為中國人的尚吃的風氣里，餓怕和食補是有一點關系的。餓怕了故對吃格外的認真，食補則是對生命的認真。好死不如懶活就是其中的注腳。在中醫的書籍里總少不了筆墨寫到食補的。不為良相是為良醫。沒有取得功名的讀書人成為良醫也不失是一條好路子。如果說到研究食補，我認為明代是一個高峰。明代中后期有人認為是繼戰國、魏晉之后中國文化的第三個青春期，漢唐的大氣象經過宋代文人皇帝們的孵化梳妝，打扮出了明代文化的激情四射。別的不說，食補文化里也可以尋出一種欲望的影子。從皇帝到普通的市民都如此。出自明萬歷年間的《金瓶梅詞話》中提到西門慶家宴中的菜肴珍饈不下三、四百種，有不少食物就當現在的“偉哥”來用。西門慶開著藥鋪如魚得水啊。這是題外話。那么皇帝呢，吃藥求仙，樂此不疲。如風流皇帝武宗的豹房、修仙皇帝世宗的道仙。太監在洶涌情欲的大環境下，也不甘寂寞啊，《酌中志》里記載宦官嗜食動物性器以求還陽。哪有比男人性器缺失更痛苦之事?更有甚者就只能通過極端來求得修煉，如“搜食小兒腦”，這在《萬歷野獲編》里白紙黑字記著。當然吃啥是無法補啥。失去了就永遠的找不回來了。

說到明代的食補好象走的是二條路子，皇帝走的是形而上，平民百姓走的形而下了。而達官顯貴們是中間路子。如明朝朱常洛皇帝，吃了鴻臚寺官李可灼進上的紅丸，只活了35歲就駕崩了。不但沒有延年益壽，反倒早早把命也搭上了。這是極端了。而萬歷時的權相張居正家里美妾如云，晚年吃壯陽藥過量，大雪天熱火攻心只得穿著單衣降火，成為朝野的笑談。而好美食的顯貴們，吃得也非常的排場。文人張岱在《陶庵夢憶》中記載了許多美食和趣聞，其中列舉的特產多達57種，遠至北京、山西的干貨，近則江南沿海的時鮮，一個月甚至當天即能送到。多好啊。吃風之盛，后世難可比肩。袁宏道更是極力倡導他所理解的“真樂”：“目極世間之色，耳極世間之聲，身極世間之鮮，口極世間之譚。”但吃好不一定能養生，食補也不是萬能的。明代16個皇帝。鮮有命長者。活到70至73歲2人，64歲1人。57歲1人，47歲1人，40歲1人，30余歲8人，20余歲2人。他們的平均年齡為39.5歲。這多少讓人有點泄氣。這么多好吃的東西。競無口福消受啊!

不過明代吃的精致還是有可圈可點之處的。關于皇帝的日常食單，我沒有讀過明宮的起居注，但《金瓶梅詞話》里記有詳細的食單可為參照，如61回寫到一種“螃蟹鮮”是用“四十個大螃蟹，都是剔凈了的，里邊釀著肉，外用椒料、姜蒜米兒，團粉裹就，香油、醬油醋造過，香噴噴酥脆好食。”94回寫“雞尖湯”，是將雛雞脯翅的尖兒“用快刀碎切成絲。加上椒料、蔥花、芫荽、酸筍、油醬之類，揭成清湯。”西門慶也不過是一般的富戶，家常用餐都如些這樣耗費，那么宮廷餐食，可想而知，在《明宮史》中有記載宮廷內的螃蟹宴是“凡宮眷內臣吃蟹，活洗凈，用蒲包蒸熟，五六成群，攢坐共食，嬉嬉笑笑。自揭臍蓋，細細用指甲挑剔。蘸醋蒜以佐酒。或剔胸骨，八路完整如蝴蝶式者，以示巧焉。”真是吃蟹的最高境界了。今天再牛的美食家量是不敢夸此海口噦。

不過話又說回來，對醫食同源，平民們的理解，與皇帝達官們就大大不同，他們來得真實，不會動不動就要成仙成佛不老不死。這不，有補氣、補腎、生津、理肺功效的甲魚，能活血、補血的烏雞、健脾暖胃的紅棗，如有可能還可以來點前代未見的魚翅、燕窩等等。再街頭巷尾聽聽戲，酒樓青樓買買醉，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啊。再不就翻翻《金瓶梅詞話》、《肉蒲團》什么的，或閉門讀讀漫山遍地的野史札記。政治上的無能衰敗。倒也可求得心目口欲的解放，也算是人生一快吧。

從吃食里，是可以看出一個時代的眾生相。皇帝帶頭吃藥，平民享樂成風，口腹之欲放浪，人心浮靡成性，國祚衰落勢在必然。一個青春的朝代絕不是講究吃食排場、放跡形骸的。但從皇帝喜吃仙藥、可當木匠、縱斗蟋蟀、演戲當大將軍。到士子樂淫縱欲，文人裝瘋賣傻。再好的補藥也是于事無濟了。醒著的人忠言又有何益。萬歷的進士祝世祿在《祝子小言》中說：“世味釅，至味無味。味無味者，能淡一切味。淡足養德，淡足養身，淡足養交，淡足養民。”這聲音太弱了，最終在杯觥交錯的宴食中，滋陰壯陽的補藥里，還是挽不回一瀉千里的國運啊。一個朝代竟簡簡單單的結束在謀山的一根白綢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