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校畢業后,我被分配到邊防哨卡任職排長,從大城市到小山溝,從風華正茂的軍校學員到清貧寂寞的戍邊軍人,心中難免有些失落和酸楚。指導員看出了我的心思,便約我在營區散散步。當走到連隊飯堂前時,指導員指著一棵二十幾米高的木棉樹對我說,爬上去可以看到友誼關。我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爬了上去,等我快爬到樹梢時,聽到指導員在下面笑,我知道自己被騙了。友誼關沒看到,可當自己被滿樹的木棉花包圍著的時候,心中竟涌動著一種溫暖的感覺——那種溫暖,充滿著熱血沸騰和激情澎湃。我閉上眼睛,默默地享受著這種溫暖,陶醉其中以至忘記了指導員在下面喊我。后來,指導員告訴我,邊防的木棉花之所以紅得特別,因為烈士鮮血滋潤了她,在沉寂了無數英魂的紅土地上。培育出了“為祖國為人民甘愿吃虧、樂于吃苦、勇于獻身”的法卡山精神之花。在這種精神的激勵下,廣大邊防官兵扎根邊防建功立業,用青春和汗水繼承著烈士們的遺志。紅色,代表著榮譽和輝煌,更凝聚著赤誠和忠心。指導員悉心的啟發,給了我無盡的動力,有了對木棉的了解,躊躇滿志的我不再寂寞和彷徨。猶然記得清明節邊防部隊組織新戰士瞻仰烈士陵園的那一幕:烈士的墓碑前,擺滿了鮮花、美酒,那些剛入伍不久的新戰士手捧木棉花站在墓碑前久久不愿離去,稚嫩的面孔在紅木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朝氣蓬勃。每年的清明節,邊防官兵都用這種方式表達對先輩們的無限哀思和敬仰。
2003年12月,我有幸被挑選到駐香港部隊工作。帶著對木棉的仰慕和邊防軍營的懷戀,我來到了位于太平山麓、香江之濱的香港中環軍營。令我想不到的是,在被香港市民譽為“五星級哨兵”的哨位旁邊,同樣有一棵高大的木棉樹。再次見到心中的英雄花,我頗感意外,同時又是無比的興奮和激動。在我的想象中,香港是紫荊花盛開的地方,應該很少有木棉花。我甚至有過神話般的幻想:邊防那棵木棉樹是不是陪著我來到了香港?如果幻想能夠變成現實,我寧愿陪木棉披星戴月,走遍祖國的每一個軍營,做一名法卡山精神的傳人和祖國安寧的忠實守望者。每天清晨,感受著從太平洋升起的第一縷陽光直射軍營的溫暖,享受著從維多利亞港灣上吹來的海風拂過臉頰的愜意,我感到無比自豪和神圣。當我帶領“五星級哨兵”踏上神圣的哨位時,木棉對著我笑、仿佛是善意的提醒:身居鬧市,可要做到一塵不染啊!我用同樣燦爛的笑容回應了木棉的提醒:讓我們在繁華的都市中共勉吧!在這座美麗的軍營里,紫荊花和木棉花交相輝映,一個是現代文明的濃縮,一個是血與火的交融,一個見證了“一國兩制”的成功實踐,一個詮釋了對祖國母親的無限忠誠。
在香港與木棉相知共勉四年后,我又回到了與木棉相識的邊防工作。我被分配到另外一個邊防部隊任指導員。剛到連隊,免不了要到處熟悉情況,當我爬完連隊陣地的224級臺階時,奇跡般地發現,在陣地西北側面向鄰國的山坡上,竟有一棵木棉樹。我的幻想變成了現實:木棉陪伴我從邊防走到香港,又跟著我從香港回到了邊防。陣地山腳有一條柏油路蜿蜒伸向鄰國,這是陣地防區內唯一一條邊境通道,木棉樹稍向前傾地站在陣地柏油路一側,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我靜靜地站在木棉樹旁邊,聽著陣地排長給我介紹遠方的河流、關口和界碑,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感和無以言表的喜悅油然而生。我對陣地的戰士們講:有一種愛叫做堅守。這種堅守,是對邊防事業的無限熱愛,是邊防軍人至高的精神境界,是對扎根邊防,建設邊防、奉獻邊防的“三邊”精神的最好詮釋。槍林彈雨的歲月里,木棉樹堅守住每一塊陣地,決不讓敵人染指一寸山河,鶯歌燕舞的環境中,木棉樹香風吹不倒,經受住了酒綠燈紅的考驗,而今,清貧寂寞的考驗和金錢美色的誘惑并存,在新的復雜環境中,我又要和木棉共勉了。
夜色下的邊境,寧靜而祥和。站在抗法名將蘇元春修筑的炮臺上,呼吸著夜晚清新的空氣,我的思緒飛過千山萬水,穿越歷史長河,定格在“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洲的豪邁氣魄中。當流星在戍邊戰士頭頂飛過,當萬家燈火在陣地山腳閃爍,我和木棉在晚風中閉上雙眼,一起為祖國祝福,為和平祈禱。
責任編輯 李 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