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地區的出口增長可以說是我國經濟出口拉動的‘大頭’。然而,其出口增長及整個外向型經濟的發展正遇到越來越大的阻力,從東亞危機深刻影響中,我們得到一些沿海地區外向發展的啟示:即多一條腿多一條路。在發展中要學會驅動國內市場與國際市場兩個‘輪子’。處理好國外與國內需求拉動的關系。作為一種最終需求,出口增長無疑是拉動整個經濟增長不可或缺的因素,但這種因素往往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對國際市場依賴過大很容易引起經濟的劇烈波動。中國國內市場廣闊,潛力巨大,擴大內需應始終作為中國經濟增長的主動力。沿海地區的進一步發展不宜一味追求外向化,應逐步學會靈活地利用國際國內兩個市場。”
我國集群形成之內在機制和國際背景都不同于發達國家的創新性集群。我國的集群正處在“全球一地方”張力的作用下,以多種方式嵌入跨國公司外包所形成的全球生產網絡中。我國集群降低成本的功能十分有利于跨國采購商和合同制造商等企業,但它對建立國家和區域競爭優勢的作用卻是有限的。因此,我國集群發展的任務是孵育創新性的集群,而不是繼續打造單純追逐低成本的集群。
集群快速發展的內部機制
基于區域內部企業之間的聯系所形成的本地化網絡,是集群快速發展的重要原因。然而,基于創新的集群(主要存在于發達國家)與基于降低成本的集群(主要存在于發展中國家)相比,其快速發展的內部機制是不同的。
在發達國家,企業之間的相互學習等非貿易依賴聯系是形成和強化企業空間集聚的主要原因。集群在特定的地方出現雖然存在許多歷史偶然因素,但主要原因在于快速地面對市場變化需要同行業的競爭企業及上下游企業在空間上鄰近,以促進企業的技術創新及信息交流。
與此相反,發展中國家集群企業之間主要是物質上的投入—產出聯系,而不是信息和知識聯系,形成并維持集群的內因大多不是出于企業技術創新的需求,而是節約運輸成本及交易成本。我國的許多集群通過發展專業市場所形成的區域品牌,對吸引企業留在本地并吸引外來企業加入本地集群發揮了重要作用。但由于集群中的企業主要依靠成本進行競爭,技術創新活動比較少,企業之間的信息交流及技術創新方面的合作要求也比較少,促進創新的非貿易依賴關系在這些集群中比較少見。
在集群中,外力和內力相互作用又是很微妙的。集群成功的主要因素是在本地具有學習和吸收能力,成功的基本條件是企業之間能夠合作。否則,集群只能是全球生產網絡中微弱的結點,以及企業可能瞬間消失的場所和末梢工廠。這些地方非但不能成為全球流動空間中黏結的區位,而且還可能成為滑動的區位,也就是說,集群會發生區位轉移。
沿海產業轉型升級面臨的問題
珠三角地區很多勞動密集型產業都有專業鎮現象,即所謂產業集群。目前出現的產業轉移,從集群的角度上說,是企業離開集群而到另外一個地方再造集群或再融入集群的過程。這個再地方化的過程并非是一朝一夕。另外,企業遷移到土地充沛、勞動力更廉價的地區,并不一定意味著綜合成本更低。經過20多年發展的珠三角,已經形成的完善配套體系是其他地區所不具備的。遷到外地固然可以降低用工成本,但不完整的配套體系會導致原材料采購和運輸成本的上升。
1、警惕區域經濟“空心化”。產業轉移能否造成地區經濟的空心化?如果沒有其他產業的支撐,核心企業的外遷會造成地區的經濟蕭條。如果企業外遷,特別是某一產業從一個地區遷向其他地區,而本地工人由家庭等各方面原因不能遷移,產業(或者企業)遷移可能對工人造成的負面影響是致命的。許多工人由于年齡大已經很難轉業。這種情況發生在產業結構過度依賴于某一產業甚至某一企業的地區,特別是規模不大的小城鎮。產業轉移還沒有在國內引起空心化。企業外遷對城市而言,既是挑戰,又是機遇。如果無法應對挑戰,就會出現“空心化”;沒有抓住機遇,也難以實現產業升級。因此,對于產業轉移會帶來“空心化”的憂慮不是沒有道理的,地方政府對此要有充分的警惕。
2、產業升級需循序漸進。政府尤其不能簡單、主觀而急躁地把所謂低技術的勞動密集型企業轉移出去,換進所謂高技術企業。由于使用高技術的不一定是高技術產業,而那些屬于高技術產業的企業又不一定都使用高技術,甚至不顧社會責任地使用大量的廉價勞動力。簡單化地認為必須向技術密集型產業或資本密集型產業升級,而將鞋業等轉移至低成本區域,會誤導地方經濟的發展。其實,地方經濟的問題不在于它所生產的產品和所從事的產業,而在于企業所處的價值鏈的低端環節。傳統產業也可以成為具有國際競爭力的產業。再者,有些傳統產業中也都有高技術的環節,需要高技術的輔助和應用。很多產品本身存在檔次差別,其生產的整個價值環節包括設計研發、加工制造、品牌營銷等多個價值環節,在土地成本和勞動力成本上漲時,本地制造業完全可以向高端產品升級、向高創意的設計和營銷等環節升級、向生產者服務業發展。這種產業內升級與產業間升級在本質上是一樣的。
3、產業發展需要有完善的投資環境。產業轉移對遷出地能夠盤活土地資源,改善環境條件,實現產業升級;對于遷入地,能夠直接帶動當地經濟發展;從宏觀上看,能夠促進地區互動,減少經濟發展不平衡。因此,上到中央,下到地方,政府對產業轉移都普遍持鼓勵態度。當然,遷出地政府支持的是低附加值的產業外遷,不希望高科技企業出去。各級政府出臺法規條例,包括采取地區差別對待的加工貿易限制類商品目錄、規劃和建設產業轉移工業園區,都意在鼓勵產業有序轉移,促進區域經濟協調發展。不過產業轉移本質上是企業的市場決策行為。如果對于產業轉移的干預“越俎代庖”,強制某類企業遷移,會直接造成本地工人失業,突然釋放大量土地,由于代替產業難以一時到位,產業“空心化”后果,還會破壞本地的商業氛圍,很難將高附加值的企業真正留住。因此,政府在新一輪的產業結構調整中不在于指令企業的去與留,而在于創造更具有競爭力的軟硬環境,吸引高附加值的產業根植于本地,促進本地創新性企業的成長。土地的級差地租效應應將自動顯現,企業也會將低附加值的活動自愿地轉移到其他地區,通過市場調節機制實現產業升級。對于產業轉移的遷入地而言,重要的同樣在于完善投資環境。
結語
我國的集群發展要認識的問題。
首先,必須認識到,近距離的產業聯系雖然能夠通過外部經濟而降低成本,卻并不能夠保證促進技術創新。我國的很多外向型加工集群中的企業參與競爭的基礎是壓低成本,企業之間往往只有少量合作,甚至惡性競爭。對于大量處在低端的集群來說,會陷入“逐底競爭”的困境,甚至衰退或區位轉移。集聚對于發展中國家很重要,然而需要進行政策干預,使企業聯合行動,發揮集體效率,增強學習效應,應對外部激烈的競爭環境。促進產業聯系,使初級的集群能夠增長。
其次,必須認識到,在“全球一地方”張力的作用下,我國的集群可以使當地獲得效益,也會使當地付出成本;既可能有利于國家和區域創新體系,也可能造成產業損害。盡管集群作為發展制造業的重要基地,如果面臨的一些突出問題得不到有效解決,將會成為國家經濟安全的隱患。因此,對于很多城市來說,尤其是對于欠發達地區來說,為了提高生產力和增加就業并刺激經濟增長所實行的集群戰略可能只是一種良好的愿望。
第三,對于尚未充分發展集群的地方,所面臨的任務是孵育創新性的集群,而不是繼續打造那些低端道路的集群。對于那些已經發展起來的集群,其創新和升級的任務依然是很艱巨的,需要奮斗而沒有自動扶梯可搭乘。
我國的集群研究要注意的問題。
首先,產業聯系應繼續成為我國集群研究的重點。形成我國目前的外貿加工企業集聚的主要內在機制,是制造業企業之間的供應鏈的物質聯系,而不是企業之間的相互學習等非貿易依賴關系。因此,為了深入了解我國集群降低成本的機制,就需要繼續探究本地供應鏈的投入產出聯系,而為了使處于價值鏈的低增值環節的集群升級為創新性的集群,也需要探尋集群內外的非貿易依賴關系。
其次,關于集群形成的研究,需要高度重視全球產業轉移的大背景,并深入探討全球系統和地方系統的關系。我國的集群形成是“全球一地方”張力的結果,離不開改革開放和融入全球生產網絡的大背景。發達國家制造業分散化并轉移到我國,而在我國的某些地方又形成新的集聚,即發達國家學者眼里所謂集中的分散。
第三,要從全球價值鏈和本地供應鏈的關系來研究集群升級。對某一個集群來說,它可能占有價值鏈的一個環節,也可能占有多個環節。換句話說,對于一條價值鏈來說,它可能穿過一個或幾個集群。在國家或區域內發展集群,需要認識這個或這幾個集群處在價值鏈的哪個或哪幾個環節上,是高端環節還是低端環節。只有這樣,才能認識建立或發展集群并不能作為目標,尤其是不能把發展處在全球價值鏈低端環節的集群作為政策目標。也只有這樣,才能認識到集群需要從在全球價值鏈上所處的低端環節向高端環節升級,以制定升級的戰略。
第四,考察集群的實際作用及其動態關系應進入研究視野。發達國家的集群理論與區域創新系統理論有很多相通之處,強調企業在一些中介服務機構的作用下互動合作而促進創新,因而增強國家競爭優勢和促進國家創新體系的建立。然而,我國沿海的眾多集群的實踐卻證實了集群降低成本的好處雖然大大有利于跨國采購商等外資企業,但它對建立本國本區域創新體系,以及國家和區域競爭優勢的作用卻是有限的。
最后,盡管基于集群的經濟政策具有一定的潛力,但它并不是靈丹妙藥。我國需要盡快地學習在各地如何發展集群,不但要從其他集群那里學習經驗,而且要找好本地區在全球價值鏈中的位置,并加強在國際市場中的競爭力,促使本地的集群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