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醉鬼

我從小酒館出來時，朋友們假意地問詢并做出似乎要攙扶我的姿態(tài)，我拒絕了。伸出兩只手。在空中無力地畫了個怪圈兒后，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家的方向撤去。

季春的中午，如果有一絲和風(fēng)，并帶上春日的陽光間或掃掃眼角，可能會感覺到些許溫暖。可是，今天的陽光似乎有些毒，紫外線又開始惡劣地侵蝕女人們的皮膚與神經(jīng)了。我里面穿一件襯衫，一件蒿綠色毛衣，那是妻幾年前就給我織好的，穿著它，我總會感覺溫暖，一如這春天的陽光海洋，讓我春意盎然。毛衣外面是民工們常穿的土紅色夾克，這件衣服耐臟，做工的日子里。我總是穿著它在同行們中間招搖過市。

我是做木工的。去年八月份，通過本家的一個堂哥介紹去了當(dāng)?shù)匾患颐航构旧习?，合同制，三班兩倒。輕松而守時的工作教我學(xué)會了如何在工作之余享受人生，我交了一班牌友，我也交了一些酒友，我的生活節(jié)目開始變得豐富多彩起來。于是，下班不回家也便成了常事。

我有一個家，一個幸福的家，家里有一個妻，還有一對兒女。我愛我的妻，妻是那種生來樸素，性格隨和，遇人遇事通情達(dá)理的典型的農(nóng)民家庭出身的好女孩兒。我們結(jié)婚已有六年了，從頭到腳地熟悉，熟悉到了牙齒和指甲，甚至汗毛的味道。我也愛我的兒女。我的兒女生得和別人家不一樣，他們都像我。是啊，他們當(dāng)然都像我，要不，我還怎么做他們的爹呢?我是獨一無二的……想到這兒，我突然想笑，我為自己詩意的思維逗樂了，不過，剛一張嘴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我感覺自己的唇似乎有些不能支配，舌頭打卷也不是那么利落，身體強(qiáng)烈地想要歪倒。我知道我醉了，而且已經(jīng)醉得不輕。人常說，酒醉心里明。我在醉酒的思維里瘋狂地想著人生，想著與自己親密的人，想著自己眼下里的生活狀況，我有一種想要訴說的強(qiáng)烈沖動。

今天的陽光真好，走在這街頭，我的臉頰通紅，灼燒的酒精以它非凡的沖擊力極度擴(kuò)充著我的神經(jīng)，我的大腦，我想要發(fā)作，可是我的兩條手臂已然不聽使喚，無力地晃蕩在身體兩側(cè)，腳像踩在棉花上，輕飄飄，晃悠悠，兩條腿一樣無力地左晃右晃，整架身體踉蹌跌撞。

我喜歡這樣的感覺，在這樣的感覺里，沒有人可以支配我，我是屬于我自己的，我可以走我自己的路，不用去看別人的臉色，不用管這世界上還有什么交通規(guī)則，不用管對面過來的人是爹還是娘。醉酒的感覺像踏上了去往天堂的路，我的心在飛翔，整個的身體都在飛翔。

現(xiàn)在，我正飛著，冒著春日的陽光，在一條看似熟悉卻又被金錢和世俗浸透的街道上置身事外地飛著，不遠(yuǎn)的前方有一個污濁的世界正在我的眼里迷離，相反，有另外一個純凈的世界卻正在我的心房里一點點清晰起來，亮起來。那世界里有我，有我的親人，還有我喜歡的音樂、物品和陳設(shè)。我揮舞雙手奮力地想要捕捉到它們，可是，雙手出去卻不知夠到了哪里，我夠不著它們，我的心里燃起了一種急切，那急切先時并不強(qiáng)烈，可是經(jīng)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空手無得，逐漸變成了一種失落的沮喪。我生氣了，我開始張嘴，準(zhǔn)備罵娘，我要罵，罵出這狗日的不公平的世界，為什么別人什么都可以得到，我卻不行?？墒?，我竟然喊不出，喊不出內(nèi)心深處藏納已久不能釋放的抱怨，我的思維也不是那么聽話了……

一輛轎車突然從眼前橫過。險些將我的身體帶倒。車拐彎飛了，我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朝著車塵揚(yáng)起的方向看去，豐田，一定是豐田，日本車。哼，大家都開始抵制日貨了，你還狂什么啊狂?小鬼子的東西，老子才不稀罕呢。別擋我的路，擋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哩，又一輛車從身體左側(cè)掠過，我的身體隨之打了個轉(zhuǎn)兒。準(zhǔn)是那個豐田又回來了，怎么著?你回來要怎么著?我不怕你，大刀向你的頭上砍去……好半天，停穩(wěn)腳步，我才辨出自己站在了一個十字路口。這個路口沒有紅綠燈，不太寬的街道上行駛著各色車輛，也是事故多發(fā)點。在這個路口，我得橫穿馬路，馬路對面有站牌，我得乘公交車回家。

我要過馬路了?？墒?。車好多啊，都什么時候了，車還有這么多。我都吃過中午飯了，他們怎么還在街上逛蕩啊?無力地站在十字路口。我的眼前飛揚(yáng)著五顏六色，一片一片。有時像彩旗東倒西歪，有時像紅色記憶橫七豎八地要沖我殺過來?？墒?，我是誰啊?我不怕，我是一個醉鬼，我連日本人都不怕，我怕誰?我的身體開始勇敢地向馬路對面沖去?？墒?。真正的沖鋒開始時，我發(fā)現(xiàn)簡單多了，站在馬路中央，車都繞著我走，不繞的也減速了，原來都不過一群紙老虎，都這么懼我。常聽大哥說，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膽小的怕膽大的，膽大的怕不要命的，只要你敢上，他們都會給你讓步。原來就是這個道理。哈哈，我終于想通了，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季春的陽光依然熱烈。得意忘形的我，繼續(xù)在這條馬路上橫穿著。目無旁人，目無車輛。那種無限自由的美好感覺持續(xù)了好久好久之后。終于將那條白色耀眼的馬路甩在了我的身后。我感覺到安全了。安全了的我很快聽到了強(qiáng)撐著的思維驟然松弛的聲音。我的緊張的神經(jīng)開始解除的聲音，我的雙腿打彎的聲音，我的身體建筑轟然倒地的聲音……我被身后突然旋來的一陣風(fēng)推了一個趔趄，然后軟軟地倒下了……

我倒在了一個墨綠色敞口垃圾桶旁。垃圾桶旁的陽光真好。因為這陽光在中午，這中午在春天，春天總是這么誘人，有著它無數(shù)的讓人喜歡讓人愛的理由。比如說，春光燦爛，春花爛漫，春情萌動，春日踏青浪……我讀過高中，我也有過讀大學(xué)的夢，可是，夢在高二那年碎了。父親的一次酒后責(zé)打，徹底打碎了我輝煌的人生之夢。父親一生好強(qiáng)，卻一生命運不濟(jì)，在三十五歲時開始有了酒癮。算是對自己一生的努力有個表態(tài)。父親的酒性不是太差。他喜歡在酒后對著我們哥倆講大道理，大哥生來性格豪爽，為人處事大大咧咧，而我就不行了，一副書生文弱相，嘴上話不多，心里卻倔犟得很，所以面對父親的嘮叨常常是做著無聲的反抗。那一次，父親可能是酒喝得多了些，大哥剛好不在家，他的嘮叨便沖著我一個人來了。其時，剛好期中考試結(jié)束，我的成績不是太理想。心里也煩得厲害，于是聽了兩句便想逃掉。沒想被父親拉了回來，“你小子給我聽著，念書，念書有什么用?你又不想聽我說了，是不?你翅膀硬了，是不?你看看你大哥，你什么時候能比得上他?他能上得了本科，你能上得了什么?說你上個中專吧，你偏不聽，非要上個高中，上了高中，你能考上什么?你哪有你大哥的那腦袋瓜聰明啊?你和我一樣，不行，充其量一個做工人的料!……”我是做工人的料!生來就是!父親已經(jīng)不只一次地這樣和我講過了。他對我的打擊讓我感覺好像我并不是他的親生。多年長大以后，我依然為這個問題久久地困惑著。

“不念了!”我終于把這句話丟給父親之后，摔門走了。

“回來!”父親的聲音在門后像公鴨一樣扯著。

我沒有回頭。

幾天后，我找到了一個木工師傅，和他學(xué)著做活。父親聽后又狠狠地克了我一頓，之后又和我說著軟話，意思是如果愿意我還可以再回到學(xué)校，別介意他醉后的話，可是，我沒有聽。主意一旦打定，我拉不回來了。木工師傅的手藝還可以，只是有些落伍了。我和他學(xué)會了一些基礎(chǔ)活兒之后，便離開了他。到處求師學(xué)藝，到處求取真經(jīng)，后來自己干，就這樣摸爬滾打了八九年，也承攬過不少生意。為有錢的沒錢的人家做過木活。直到去年春天，我和我的工人們在為一家公司做家裝時，六萬塊錢的生意沒有付定金，之后對方又以設(shè)計不合理、做工不精細(xì)，甚至原料也有問題等種種借口遲遲不付工款，雙方劍拔弩張，最后沖動之下，那些活兒全被砸了。我賠了，賠大了。拿不出工錢。拿不出資本再做新的生意，我的生活陷入了無情的低谷。

沉緬的日子里，我蝸在家里喝悶酒，有時也學(xué)著父親當(dāng)年的樣子向兩個孩子說著他們聽不懂的大道理，告訴孩子們今天學(xué)習(xí)不努力，明天辛苦找工作……可是，面對自己，卻又是一種完全的頹廢姿態(tài)。以著前所未有的一蹶不振與生活做著無力的對抗。

八月份，我有了新的工作。剛開始還可以，后來便發(fā)現(xiàn)，這工作其實給了我變相沉淪的機(jī)會。公司活兒不是太重，輕輕松松一個月拿八、九百塊，養(yǎng)活一家人是沒有問題了，可是，我的欠款怎么辦?要還欠款就得工作，要做工作就不能再做別的。承攬木工活兒需要時間。有時候需要連夜干，而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能力去攬大活兒了，小活又不能攬，看看眼下這份雞肋一樣的工作，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煩惱，權(quán)衡利弊。無法二者兼得的困擾久久不能散去。又是春天了，新木吐綠，萬象更新，是大興土木的好時節(jié)。走在街上，聽著如水的音樂，看一處處建筑工地上熱火朝天的干勁兒，我真的好想卷土重來?？墒?，資金哪里來?大哥雖然過得可以，自己的門面打理得也可以，可是，我因為還工錢和料錢和他借的錢，到現(xiàn)在還沒有結(jié)清，我怎么能再開口?上夜班的時候，便是我長吁短嘆的時候?？粗巴夂泼斓男强?，我在使勁地想。我真的是就只是做工人的料?我不知道哪一天才是我出頭的日子。

我愛我的妻，還有我的兩個與別人家不一樣的孩子。我得給他們一份安定的生活。我等待著我的春天的到來。

我做著夢。在綠色垃圾桶旁。我的睡相很有意思。土紅色的夾克敞著拉鏈，半裹著綠毛衣趴在地上，我的嘴角留著誕水，涎水連著地上的酒渣，我甜甜地睡著。我的右手環(huán)抱腦袋，胳膊肘著地；我的左手架過腦袋，很自然地遮了臉；我的臉被遮得嚴(yán)實，關(guān)鍵的一點還在我的臉正對著垃圾桶的底邊。從外人看來，我似乎正抱著垃圾桶呼呼大睡。事實上。我的確給了路人這樣的感覺。我睡得真甜，深藍(lán)色的褲子沾滿了灰土，里面的毛線褲角也露出來了，我引起了路人的好奇。

我在眾人的好奇中睡了一個世紀(jì)。突然，我聽到了一個天籟傳來的聲音：“媽媽，快看!”

我翻了個身，眼睛好亮，我的眼睛還沒來得及睜開，我的神智正在一點點復(fù)蘇，我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窘境……

“媽媽。你看叔叔……”

“咦，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車撞了?”有人在詢問，似乎是女人的聲音。女人們總是好奇，喜歡大驚小怪，這有什么了不起的?討厭!

“媽媽，他會不會死啊?”天。是一個孩子的聲音。千萬別亂猜，小朋友，叔叔只是累了，想要休息一會兒，叔叔不會死，稍候叔叔就會起來去做工作的。

“別亂說。咱們等等看。也許過一會兒會有警察叔叔過來看的。”切。哪里來的警察?現(xiàn)在的警察遇了事情還不都是躲著走才怪呢。

“喝醉了。在這兒躺好一會兒了。”這是賣雪糕的老頭慢條斯理的長音，外帶幾分先知的興奮。哼，這個糟老頭子，看到我躺在這里這么久了，還沒有說過來拉拉我啊?難不成這垃圾桶旁果然睡得舒服好聞?

“媽媽，要不，你給110打個電話吧……”我終于聽出來了，孩子的聲音是世界上最最動聽的音樂。

“好的，咱們?nèi)ゴ螂娫挕瓔寢尨颉焙⒆拥哪剜曤S著媽媽的高跟鞋漸行漸遠(yuǎn)。

一輛輛小轎車在離我不遠(yuǎn)處減速了……一輛輛摩托車在我跟前剎車了……一輛輛自行車也停下來了……又是一輛一輛……停下的，開走的，我的上空響起了各種各樣的聲音，有男人的，女人的，孩子們的，老頭兒們的，老太太們的，偶爾會有人過來扳一下我的肩膀。以確認(rèn)是否認(rèn)得出我是誰，然后失望而又滿富同情地說，“也不知是誰家的孩子，得趕緊送醫(yī)院去才行啊!”

沒有人認(rèn)識我，也沒有人扶起我，更沒有人說哪怕不認(rèn)識也要馬上送醫(yī)院去。我理解。在如今這樣的世界，大家都很忙，誰有閑情去管別人的閑事啊?何況，還怕惹禍上身。能看看熱鬧倒是一件不錯的事情，有好多人更希望看看別人倒霉。比如我做木工時的一個搞裝潢的老板朋友，趁我去年夏天倒霉之際，不知賺了多少銀子。我永遠(yuǎn)忘不了他當(dāng)時那副德性。嘴上說的好，要我重振旗鼓重開張，暗地里?；ㄕ校蚁蛩桡y子時竟然好意思說沒有。哎?，F(xiàn)在的人情冷暖，我算是看透了。跌倒了，就得自己往起爬。

可是，我現(xiàn)在不能爬，我已經(jīng)沒有爬的機(jī)會了。圍在我身邊的人越來越多，估計到了上班高峰期了。喧鬧在我頭頂?shù)穆曇粢呀?jīng)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片，一大片，或高或低，或遠(yuǎn)或近，問詢者依然有，驚訝者依然也有，但似乎又多了一個聲音，天，是我的同事，那個煤焦公司的好好同事，他認(rèn)出了我，卻不知我住在哪里?老天，你怎么可以認(rèn)出我來?你怎么可以在這個時候來到這個路口。來到我的身邊?可是，我感覺到他的手了。他的呼吸已經(jīng)接近我的耳朵，我的臉，他在扳動我的身體了，我怕極了……可是，我不能睜眼。我不能太緊張，于是，我又讓自己慢慢恢復(fù)松弛，于是，我又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醉鬼。我的身體開始任由他的擺布。有人幫他了，他們把我抬到了一個陰涼處，盡管有些涼，不過總算離開了那個惡心的垃圾桶。我在心里千萬倍地感謝著他：好好同事，你真是我的大恩人!

“你是他們家親戚?不如送他回家。”有人建議。

“不是親戚，是一個單位的?？墒俏也恢浪麄兗易∧睦??！睕]事的，好同事，我在心里輕輕吶喊。我懂他的無奈。他能在認(rèn)出我之后沒有悄然走開。已算不錯了。好同事讓我的肩靠在他的腿上，然而，我的身體真的好軟好無力，況我也不好意思。就讓我一個人臟著吧，于是我又滑在了冰涼的水泥地上。

“給他們家打個電話吧?！?/p>

“打了……在等人來?！?/p>

老天!終于等到我的家人要來了。可是，會是誰來呢?大哥，千萬別是你，還不了你的錢，還這樣，我太不好意思了……爹，更不能是您，您生了我養(yǎng)了我，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我不能孝敬您。還給您這樣地丟臉……妻啊，也千萬不能是你，如果一定是你，來的時候可千萬不能拖著孩子啊，我怕丟他們的人……想著想著，我想哭了，我感覺到了極度的傷心，我這到底在做什么事啊?頭疼得厲害，我說不了話。我也不知說什么好，我的眼睛酸酸的，聲音跟著開始嗚咽了……媽。媽……我在這時候喊出了對媽媽的乞求，不自覺的，沒有控制的，像沖開了的閘門。我的淚水無法止住了。我低低地呼喊著媽媽，媽媽，你在天國還好嗎?兒子不爭氣啊……給您老人家丟人敗興了……媽。是找不好……

我的哭聲難聽極了。不能說全話的嗚咽聽起來像是孤狼的哀嚎，傳得久遠(yuǎn)而悲切，不過，我終于哭出來了。我的一肚子的委屈終于哭出了胸腔，口腔，腹腔，腦腔，我感覺到了發(fā)泄的痛快，我依然不能睜眼……

是妻叫了大哥帶著車來接我回家的。那是一輛半新的農(nóng)用車，大哥和我擠在司機(jī)旁邊，妻站在后面拖斗里，我的可憐的妻。就在天藍(lán)的拖斗里像一個遠(yuǎn)古的被押送刑場的犯人一樣，筆直地站著，臉上帶著不知所措的惶然，在眾人的目送下隨車離去……其實，我想說，我的妻很漂亮。如果讓她著了妝。戴了紅花在街上兜一圈，一定會羨死半城的男人，可是我無法說出嘴。回到家，妻整整十五天沒有和我說一句話。

在家里，爹說了一句：“有兒子的人了?！?/p>

在院子里，大哥說了一句：“有事說話?！闭Z氣中沒有埋怨。

我的愧疚與日俱增。

十五天后，妻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的保證還算數(shù)嗎?”我說：“算數(shù)，我保證，下輩子也不會再喝酒了!”

像變戲法似的，妻轉(zhuǎn)身從后面拿出一沓偉人鈔，笑著說了第二句：“辭掉工作吧。”妻還說，那錢里有爹給的，還有大哥借的，當(dāng)然還有家里最近的些微積蓄。

春天真的來了，我的心在紫外線的沖擊下蠢蠢欲動。

特邀編輯：丁 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