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你幫我打一千次飯

在大學的時候，他對她說，我給你打夠一千次飯的時候，你就嫁給我。他幫她打了九百九十九次的時候，他們卻分開了。愛情還在，青春歲月卻在那年的夜風中飄零……

大一·選修課

大一。夏天。選修課。他遲到了，氣喘吁吁地沖進來，有些尷尬地用歉意的目光征得講師的默許后，在眾人的目光中坐下，很快靜了下來。她目光落在他側(cè)臉上，玩味地轉(zhuǎn)著手中的筆。他在抄筆記，臉上是認真的表情。穿著格子襯衫，第一粒紐扣整齊地扣在喉結(jié)下面，顯得有點傻氣。他總是穿棉格子襯衫，總是扣好第一粒把子。像個被幼兒園阿姨打扮的干凈整齊的小男孩。于是，每次見到他的時候她嘲弄的笑容都很恣意。雖然他們并不認識。圖書館。他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書，翻了一下底頁，放了回去。每本書后面都有一張卡，記錄每個借書人的名字。自從他知道她的名字后，常常能在自己借的書后面找到她的名字。

“這本只有她借過。”他把它拿到臨窗的座位上去看。有一頁折了角，一行字映入眼簾

“他在楓林里撿書頁，別人告訴他，楓葉撿完的時候，幸福就來了……”

紙上有干了的水痕。從她吻過的杯沿滑落，或者從她的眼睛，他想。

以后，圖書館、選修課他都故意坐在角落靠窗的位子旁邊。他在他和她之間始終保持著距離。距離是催化劑，他總是來那么早。坐在角落。寧靜而冷峻的神色。很少主動和她搭話，偶爾開口也是禮貌得近乎冷漠。一天他一轉(zhuǎn)臉，她正看著他。他笑了。

他們開始相愛。

相愛·圖書館

“馬上就要下課了，一起去圖書館。”

他看表，“你不吃午飯?”

“除非你幫我打飯。除非你幫打十次飯，不，是一百次，一千次。”

“呵呵呵呵，我虧大了。不過我打夠一千次的時候你就嫁給我。”

從此他每天都幫她打飯。她變的更漂亮了。滋潤女孩的是愛情，那滋潤愛情的又是什么呢?據(jù)說，男女各畫半個圓，能合起來的便是有緣人。于是他們一起練習畫半圓，直到他們的圓合起來有著最完美的吻合。兩個相愛的人想安排緣分。也許卻被緣分安排了分離。

畢業(yè)后，他為她留在了這座城市，去了一家廣告公司。公司太小，他的工作一直沒有起色。他們喝咖啡。她喝咖啡放鹽。她說，鹽是人生真味。他望著她。昏黃的燈光下，她用小匙子攪動著咖啡的動作從容優(yōu)雅。鹽粒旋轉(zhuǎn)、溶解，溶成她眼里的淡淡憂郁。他了解她勝過她了解自己。只有他知道她活潑的個性里溶著鹽的淡淡憂郁。

“我工作一直都不順心……我想出去留學。”他眼睛看著桌子。沉默。

“我呢?”

“我們結(jié)婚，你跟我一起去。”

“陪讀?”她看他，然后堅決地搖頭。她的事業(yè)剛剛起步。

然而，他做的決定很難改變，他不能沒有事業(yè)。她也是。他出國的手續(xù)很快辦下來了。他走了。

相聚·同學會

三年后的一天晚上，她和現(xiàn)在的男朋友，大學同學安路過那間咖啡屋。她執(zhí)意要進去喝一杯。三年過去了，這家店有了名氣。店面擴大了四倍。她揀了個角落靠窗的位子坐下。安坐在她對面。可是她只看著窗外。似乎在想心事，又似乎什么都沒想。她要了瓶鹽。久違了，成咖啡。安驚奇地說：“以前怎么沒見你喝得這么奇怪?”她不語。安好奇地灑了點鹽，喝第一口就噴出來了，喊道“再要一杯，放糖放奶。太難喝了。”

她抬起杯子，啜了一口咖啡。成與苦交融，確實很難喝。那時候那么愛它，是不是因為心里是甜蜜的呢?家里，安打電話來“同學聚會，你去不去?”她想了想：“云。”同學會安排在那間咖啡屋，這里成了用錢買情調(diào)的地方。因為這里已經(jīng)很有名。他果然來了，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的國。她透過櫥窗玻璃望著他。他穿著筆挺的西裝，打著漂亮的領(lǐng)結(jié)。襯衫的第一粒紐扣還是扣得那么整齊。他很少笑，言談的姿勢很有禮貌。冷漠的禮貌。全體人都轉(zhuǎn)過頭來望著她，然后又各自轉(zhuǎn)回去談自己的。他一直看著她。那天安喝醉了。他和她都知道安是故意的。安想給他最后一次機會，因為他和安曾經(jīng)是大學里最好的朋友。雖然心里很苦澀。他被大家指派送她回家。

離別·夜風中

“你好嗎?”

“還好，謝謝你。”

路燈下，她側(cè)臉的弧線還是那么優(yōu)美。她身上的香水味化作熏香的晚風。她搽的是那種叫“鴉片”的香水。一路無語。她住的公寓不遠，很快就到了終點。她站在路燈下，揚起臉看他。

“我到了，你回去吧。”

“……”

“走吧。”

“……我四月就要結(jié)婚了。”

現(xiàn)在是三月底。她一直害怕有一天他這么告訴她，今晚，他終于說了。她的世界黑了。

“我回國后才知道你已經(jīng)做了安的女朋友。”她嘴角掛著微笑，似乎滿足了什么……兩個人都不說話，任夜風吹亂他們的容顏……突然，他從懷里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她，莊重地對她說最后一次：“我愛你。”然后他擦干她眼角的淚水，吻了她一下：“好好地對安，他會給你幸福。”然后他闊步消失在黑暗中。

她這時才突然發(fā)現(xiàn)她其實一直愛著他，這三年里仍然愛著他。可是，他徹底離去了。春天里離去的幸福。她在路燈下展開手中的東西。那是個大學里用的破舊的記事簿，上面整齊地寫滿了“正”字。她跪在路燈下，滿足地微笑著開始數(shù)：“一、二、三、四……七十六、七十七……”

“你不吃飯?”“除非你幫我打飯。”“除非你幫我打十次飯。”“除非一百次。一千次。”……

“九十四、九十五……一百九十五、一百九十六……”一百九十九，乘以五，再加一個未能寫完的“正”。他一共幫她打了九百九十九次飯。離一千次還差一次。再翻開最后一頁，上面抄著一句話：“他在楓林里撿樹葉，別人告訴他，楓葉撿完的時候，幸福就來了…”眼淚在水泥地上跌碎。她跪在冰涼的夜里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