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十年代蘇聯專家在華回顧

20世紀50年代，我國在倡導“全面學習蘇聯”的同時，開始大規模、全方位地引進蘇聯專家來華工作。

排除一切阻力

向蘇聯專家學習

1949年8月，第一批蘇聯專家來到中國。在如何處理與蘇聯專家的關系問題上，劉少奇要求：要善于向專家們學習，保證用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標準學習。

隨后，各地開展了轟轟烈烈的向蘇聯專家學習的熱潮。1952年12月中財委贊同并轉發的第一機械工業部關于專家工作情況的報告很具代表性，報告認為：“對于蘇聯專家的意見必須采納，以為蘇聯專家不了解我國情況的觀點應當改變，事實上他們是不輕易發言的，他們的意見基本上是從我們的實際情況提出的?！辈杉{蘇聯專家的意見“應當是堅決的，因為我們自己沒有更好的辦法。動搖不定又想依靠又打折扣的態度是錯誤的?！眻蟾孢€建議必須設立由部長直接領導的專門機構，管理和協助專家工作，并支持檢查執行專家意見的情況，及時總結經驗。

然而在實際工作中，學習蘇聯專家并非沒有阻力。如鞍山鋼鐵廠聘請蘇聯專家兩年來，企業面貌有了很大改進，但仍有144項合理建議未被采納，其原因主要有兩條，一是領導上未加重視，長期擱置；二是操作人員思想保守，習慣于舊方法，無法貫徹。武漢長江大橋工程局的工程人員最初抵觸蘇聯專家的現象也十分普遍，“這種情緒在有一些實際工作經驗的老干部、老工程師和老工人中間尤為明顯”。針對這種狀況，1953年9月9日中共中央專門下發文件，其中規定：各部門必須在專家參加之下制定工作計劃，并邀請他們參加各級領導會議、專業會議和技術會議；對專家所提出的建議，必須結合我國實際情況，認真研究，加以采用，必須在蘇聯專家幫助之下有計劃地加強在職干部的業務教育，請專家系統地講解各專業和各方面蘇聯的先進經驗，各部門的主要負責人必須把使用專家作為自己領導工作中的重要方面之一，各部門的專家工作應有負責人專管，并根據專家人數建立適當的專家工作機構；各部門每半年(每年3月和9月)應對蘇聯專家的工作進行一次全面檢查，并及時上報中央。有的地區還以政治運動和群眾運動的方式推進這一工作。

不僅如此，中央甚至針對個別企業的具體問題向全黨和全國發出指示，強調發揮蘇聯專家作用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如1953年8月7日《內部參考》刊登了天津鋼廠不認真執行蘇聯專家建議的消息。不久，天津市委也向華北局和中央報告，該廠在貫徹蘇聯專家建議方面存在著嚴重的問題：專家工作無人負責，專家的建議也不記錄，特別是一些技術干部一貫輕視、懷疑甚至抗拒蘇聯專家的建議，并以敷衍、欺騙的惡劣做法對付蘇聯專家，以致在政治上造成不良影響，也使生產受到嚴重損失。天津市委召開全市工程技術人員大會開展批評討論，以示教育。中共中央當天便批轉了這一報告。

蘇聯專家的作用得到充分體現

蘇聯專家的作用首先表現在國家管理制度，特別是經濟體制的建立方面。在一些重大問題的決策上，蘇聯專家為中國政府提供了有益的幫助。中國在編制國民經濟發展第一個五年計劃時，既無人才，又無經驗。于是，在華蘇聯專家就在這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據統計，在蘇聯方面關于修改“一五計劃”草案的59條意見當中，有52條就是在華顧問提出的。再有，近百名蘇聯專家歷時半年，協助中國專家完成了《1956-1967年科學技術發展遠景規劃綱要》的起草工作，為奠定中國科技發展的基礎做出了重大貢獻。

在企業管理方面，蘇聯專家發揮的作用更為顯著。1949年9月，石景山發電廠6號機發生重大事故，造成全北平大面積停電，于是聘請蘇聯專家到廠幫助處理。在修復設備的過程中，蘇聯專家不僅在計劃檢修、改革管理體制、改進設備等方面提出了許多合理化建議，更重要的是為電廠編制了一套運行規程，要求工人按規程操作。這就從根本上提高了企業管理水平，為此，中央燃料工業部將此規程作為典型規程印發到全國各電廠。

1950年，蘇聯專家又幫助東北電力企業建立起經濟核算制及各種安全發供電規程和機構。應該說，是蘇聯專家為中國電力系統科學管理體制的建立打下了基礎。大連造船廠在50年代中蘇合營后，成為全國企業社會主義管理模式的一面旗幟。當時在專家的主持下按照蘇聯模式搞了一套規章制度，號稱“企業管理天書”，1954年在全國推行，帶動了全國造船業企業管理現代化的發展。冶金工業的管理工作也是蘇聯專家推動的。同時，蘇聯專家還幫助東北的許多企業建立了各級計劃機構，推行使用計劃表格，確定生產責任制，實施“流水作業法”，大大加強了生產的科學管理，提高了勞動生產率。

中國很多工業部門從無到有都傾注了蘇聯專家的心血和汗水。長春的第一汽車制造廠是中國汽車工業的搖籃，該廠全套引進蘇聯設備和零件，并由蘇聯專家幫助籌建。在1953年7月15日破土動工前，蘇聯就派出了總顧問希格喬夫和第一批技術培訓和土建專家進行現場指導，以后又陸續派來近200名各種專家，從產品工藝、技術檢查到設備安裝、生產調度，都有蘇聯專家把關，還配備了從技術科長、車間主任直到各車間高級調整技工的全班人馬。他們手把手地教中國技術人員和工人安裝、調試及組織生產，直到i956年7月13日從總裝線開出第一輛中國制造的汽車。在航空工業領域，蘇聯專家組組長瓦西列夫對中國如何從修理飛機過渡到制造飛機提出了根本性的建議，并設想了非常具體的途徑和方法。40余年后，中國航空工業的創始人之一段子俊回憶起這段往事時，感慨地說：“瓦西列夫對中國航空工業起步是功不可沒的?！?/p>

蘇聯專家在生產技術領域為中國各行各業改進工藝、提高效率、節約成本、增加產量所做出的貢獻更是舉不勝舉。如石景山發電廠的重大事故從1949年的113次減少到1951年的2次，本溪煤鐵公司煉鐵廠低磷鐵的合格率在3個月內從16％提高到88.5％；1952年全國煤礦生產能力比上年提高60％，大部分礦井使用期延長了20～40年，厚煤層的回采率提高了20％～30％……

從長遠的眼光看，蘇聯專家的作用還在于培養出大批中國的管理和技術人才。以第一汽車制造廠為例，在1953年至1956年的3年建廠期間，186名蘇聯專家為2萬名職工講授技術課1500余次，直接傳教和培養管理干部和技術人員470名。大連造船廠自1952年移交中方以后，蘇聯專家更是毫無保留地利用各種機會和方法向中國職工傳授知識和經驗，到1954年底已經培養出工段以上技術和管理干部近千人。新中國成立初期東北地區大量向內地輸送人才，被稱為全國的干部基地，這與蘇聯專家的幫助也不無關系。1952年東北計劃統計干部達3萬多人，其中領導骨干大部分都是蘇聯專家培養的。

教育也是蘇聯專家發揮作用的重要領域。北京大學13個系35個專業的教學計劃，大多是在蘇聯專家的幫助下，以蘇聯相同專業的教學計劃為藍本，并結合中國的具體隋況，特別是考慮到國家建設的需要和教師、學生的水平，經過反復修訂而制成的。北京鋼鐵工業學院在兩年中建立的40多個現代化實驗室，都是蘇聯專家從設計到安裝一手幫助搞起來的。吉林大學聘請的5位蘇聯專家，培養了9名研究生和18名進修教師，幫助建立了6個新的實驗室，還提出112條改進教學工作的建議，校方感到受益匪淺。

對蘇聯專家態度的轉變

在向蘇聯專家學習的過程中，也出現了不少矛盾和問題，主要表現是蘇聯專家提倡的某些在蘇聯一貫采用的制度和方法不符合中國國情。更令人擔憂的倒不是蘇聯專家本身提出的意見或建議不適合中國國情，而是全國上上下下出現的一種事事聽從專家，全搬蘇聯一套的依賴思想。 這種現象在工礦企業尤為嚴重。大連造船廠鑄造分廠的職工在生產過程中自已不動腦筋，專家叫怎么干就怎么干，出了問題就找專家，說是“孩子哭了抱給娘”。

針對這種情況，在1955年底檢查專家工作時，國務院開始提醒各部門，在發揮專家作用方面要注意結合實際情況，對專家的建議應“結合本部門的具體情況加以執行”。1956年6月28日國務院秘書長習仲勛在全國外國專家招待工作會議上批評“一切依賴專家的思想”，指出“專家的建議有70％是可行的，有的建議是不可行的”，“外國的專家只能幫助我們，靠外國專家的思想是危險的”。對此，蘇聯方面表示理解。

在這樣的氣氛中，各地對蘇聯專家的態度也出現了一些變化。1957年2月外國專家局向國務院呈送了一份關于蘇聯專家的報告，其中談到蘇聯專家的工作作風有了顯著改進，“他們更加謙虛了，處處表示十分尊重中國同志的意見”，提建議也“比以前更加慎重了”，而且總要一再聲明，“請按照中國具體情況研究采納”。但同時在某些部門則出現了“一種對蘇聯專家冷淡、疏遠，不虛心向專家學習，甚至傲慢無理的現象”。其表現是：不積極主動地安排專家的工作，致使專家感到無事可做；不及時向專家介紹業務情況，提供相關資料；對專家不尊重，自己不愿與專家合作進行工作，也不讓研究生接近專家。

國務院向全國批轉了這份報告，并要求“勤勤懇懇地、老老實實地”向蘇聯專家學習，“以親切、熱情的態度去對待在我國工作的蘇聯專家”。

赫魯曉夫撤走所有在華專家

隨著中蘇兩國關系惡化，赫魯曉夫最后借口蘇聯專家受到不公正待遇而宣布撤走所有在華專家。蘇聯駐華使館契爾沃年科大使得到消息時非常“震驚”，并向莫斯科發出緊急電報，認為撤走專家是違反國際公約的。蘇聯國內也有許多官員認為這是一種感情沖動的外交政策。就是在華工作的許多蘇聯專家，也對此頗有微詞，認為突然撤走專家是背信棄義的行為，甚至有人在酒后對赫魯曉夫破口大罵。

赫魯曉夫撤走專家的粗暴行動，本意是借此打擊中國，警告中國領導人。但實際上，正如有些蘇聯學者批評的，赫魯曉夫撤走專家是一種愚蠢的行為，其理由也是站不住腳和含糊其詞的，而且極大地傷害了中國人的感情，使得中蘇關系走到無法恢復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