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前總統胡佛的一段中國經歷

1929——1933年登上美國總統寶座的赫伯特·胡佛(HerbertHoover)最廣為人知的歷史記錄是他在處N1929年經濟大蕭條時的失敗。胡佛在政壇上的失敗，并不只是他一個人的事情，而是他所代表的自亞當·斯密以來深植于西方思想中的經濟自由放任主義的一時“倒運”，所以他的失敗標志著以凱恩斯為代表的國家干預主義的當道走紅。自由放任與國家干預在過去大半個世紀的歷史上，如一個鐘擺的兩頭，時而偏向這頭，時而偏向那頭，沒有哪一種思想能夠永久地占據主導地位。

胡佛不能“與時俱進”，吸收國家干預主義的思想來制定政策，直接導致了他的失敗。但這不等于說胡佛其人是一個庸碌之輩。相反，胡佛是相當有能力的。他出身貧寒，父母親分別在他6歲和9歲時去世。胡佛是靠著個人奮斗而平步青云的典型的“美國英雄”。他在卸任總統以后，致力于社會事業與著書立說，多有建樹。

鮮為人知的是，作為一個礦業工程師，他青年時代曾在中國淘金，在中國待了前后大約兩年時間。這兩年的經歷為胡佛日后事業上的成就鍛煉了才干，積累了必要的資本。這短暫的經歷在胡佛一生的經歷里面也許不是最光彩的一頁，卻充滿動蕩和新奇，相信在胡佛的記憶里一定是難忘的。今天的讀者透過100多年前一個闖世界的美國青年的眼光來觀察當時中國社會的光怪陸離，也許會從中悟出一點什么。

1895年，21歲的胡佛從建立不久的斯坦福大學地質學專業畢業。畢業時的胡佛窮得叮當響，囊中只剩下40美元，找工作十分困難。他只好到加利福尼亞州的一口礦井挖了兩年的礦石，每天工作10個小時，卻只掙得2美元。在艱難困頓的生活中，青年胡佛在尋找機會。后來，機會終于來了。英國倫敦的比維克一莫賴寧采礦公司想招聘具有長期工作經驗的地質學家去澳大利亞工作，要求應聘者年齡必須在35歲以上。胡佛當時才23歲，但迫切想要闖蕩世界、尋找淘金機會的胡佛太想得到這個機會了，不得已，他編造簡歷，虛報年齡，終于達到了目的。

胡佛不愧是一個管理與礦業開發能力兼備的才俊。這個23歲的青年，在管理方法和民主作風上的天才使他贏得了粗野的澳大利亞人的信任。他騎上一匹駱駝，走遍了澳洲西部廣袤的荒原，尋找金礦。有一天，他終于發現了一條含量豐富的礦脈，并且說服在倫敦的老板用100萬美元買了下來。這座聞名遐邇的戈瓦利亞之子(Sons ofGwafia)金礦不久為比維克莫賴寧采礦公司帶來6500萬美元的回報。胡佛在澳大利亞只待了短短的1年多時間，就初步展露出了他不凡的能力。

不久，他被公司派到中國來開發煤礦、修建港口設施。胡佛是個事業心很強的青年。在來中國之前，他向大學時代的同窗露·亨利(L0u Henry)求婚，幸得允準。這樣，胡佛馬上趕回美

國加州同露·亨利結婚。婚后第2天，兩人就起程了。他們帶著幾箱有關中國歷史和文化的書，也帶著他們在這個古老的東方國家發財的夢想。在海上航行的一個多月的時間里，他們一起研讀了幾十本關于中國的書，增長了許多有關中國的知識。

1899年3月，胡佛夫婦到達北京后不久，就決定住在海港城市天津。中國老板跟英國老板想法不同，他更盼望著能發現一座金礦，馬上發大財，其利潤是無可估量的。胡佛不同意中國老板的如意算盤。他認為中國最需要的是鐵、鋼、煤、鉛、鋅、銅和其他工業原料。中國老板聽說在熱河(今為河北東北部、遼寧西南部和內蒙古東南部)一帶有含量豐富的金礦，決定讓胡佛前往考察，看看能否安裝美國機械設備，大量開采。

中國老板不斷搜集有關金礦的謠傳，胡佛一次又一次踏上類似的路途，走遍山東、東北、山西和陜西，每次都無功而返。每次考察少則數天，多則兩個月，最遠的一直到蒙古。胡佛的找金礦考察突然被迫停止，回到天津才得知發生了義和團運動。

在天津，胡佛聽到有關義和團襲擊傳教士和其他洋人的消息。胡佛和他的夫人以及工程技術人員把他們的家作為基地，因為在這里比較安全，但是，一天深夜，一枚炮彈在胡佛家里爆炸，胡佛夫婦幸免于難。

1900年7月，八國聯軍在攻占天津城廂時，胡佛利用熟悉天津地形之便，親自作聯軍的向導，成為外國僑民中的“風云人物”。解圍后，胡佛發現公司的資產已被多國瓜分，不可能再繼續他的工作了。這對年輕夫妻準備離開中國。就在他們起程前夕，胡佛的老板提議重建公司，繼續在中國運作。胡佛夫婦前往倫敦，直到公司制訂出具體細節。

1901年1月，胡佛重返中國。他先抵達上海，再設法到了北京。

胡佛在義和團戰后的恢復秩序方面做了一些工作。最主要的是恢復鐵路運輸。在義和團運動中，華北鐵路被拆得七零八落。義和團或農民擰開連接鐵軌的魚尾板，將鐵路上的每一丁點兒金屬都搬到幾英里外的內地去了。被拆下來的鐵路材料散落在上千個村莊里，農民還拿走枕木當做建材和燃料。

軍方需要鐵路來運送軍隊，維持治安，他們也需要鐵路運輸礦里挖出的煤。軍方指派了一個軍官委員會，接管鐵路重建工作，應軍方的要求，胡佛分配一部分工程人員去援助，其中有外國人，也有中國人。在考慮如何收回所有鐵路材料時，他們認為中國人會發現是鋼軌而不是鐵軌，一點鋼屑都敲不下來，拿到手也派不上用場，這樣農民可能會歡歡喜喜地把路軌賣給他們，如果他們出個收購價，再加上既往不咎的諾言和抗命嚴辦的威脅的話。他當時出價5個銀元換一節鐵軌。幾天以后，被毀路段兩側的田野里出現了村民的隊伍，三四十個村民抬著一節鐵軌，向他們緩緩走來。

胡佛在回憶錄里記述了他在管理中國工程礦業公司時的情況：“我們很快就在收‘回扣’的做法上和中國人發生嚴重沖突。按照中國觀念，回扣并不是受賄，大小官吏除了那一點少得可憐的薪水之外，還可以撈些外快。從雇員名單上看，多達2.5萬人，但是我們發現虛報了6000人。于是我們立下一條簡單的規矩，給每名員工發一枚編了號的銅牌，進入工廠圍墻時，必須將銅牌交給廠方保存。用編了號的銅牌作為工作證的制度，給我們帶來了只有在中國才會遇到的尷尬事。由于工人的工資不足以養家糊口，我提高了工資，比鄰近各個鄉鎮高出40％。銅牌一時間竟成了搶手貨，找工作的人只要買到一枚銅牌，就得到了一份工作。牌子的價格一路飛漲，都抵得上一個月的工錢了。我們發覺自己正在喪失依照技術和人品來聘用員工的選擇權。如果雇用的是技術工人，生手很容易被工頭發覺，我們也可避免麻煩。但是在一群混雜的普通工人中，很難區分冒牌貨。更有甚者，能工巧匠開始偽造銅牌，我們為此向地方官員抱怨，他勸我們壓低薪水，但我們用更有效的識別方法解決了這個難題。

“回扣’的比例太高，沒有辦法開展西方式的工業化生產，我們便逐步壓低‘回扣’。90天后，僅僅靠減少‘回扣’一項措施，我們便將一個虧損企業變成了月利潤15個銀元的贏利企業。業務迅速發展，我們購置了新設備，在秦皇島建成了不凍港，在冰封季節中也可以從容裝卸煤炭。”

可惜好景不長。1901年秋季，形勢急轉直下。比利時股東從歐洲其他股東和中方股東手里買下了公司的大部分股份，派遣了他們自己的人來任經理，同時還帶來了比利時的技術人員。胡佛跟新上任的經理意見不合，就主動提出辭職，結束了在中國兩年多的生涯。

離開中國10余年后，胡佛在撰寫回憶錄時，用整整一章描述他在中國的經歷，同時表達了他對中國的贊美和崇敬。

到中國后不久，胡佛夫人很快就忙于操持家務，同時學習中文。胡佛在回憶錄中寫道：“她特意請了一名中文教師，只要她在家，每日的課程從不間斷。她具有語言天賦，學習這種世界上最難學的語言，居然進步很快。我學會的漢字從未超過100個，但她對我反復使用這些漢字。”的確，他夫人每當想向他說些私房話時就用漢語說，甚至在白宮時也不例外。他們夫婦還分別起了中文名字：胡華和胡璐。他的妻子一生熱愛中國古代瓷器，尤其鐘愛明代和清康熙年間的青花瓷，在40年里不停地搜集和收藏。

胡佛說：“面對一個有著3000年文字歷史，擁有4億人口的民族，沒有人能評判他們，更不能妄下斷語。我對中國人民懷著刻骨銘心的崇敬，90％的勞苦大眾在生死線上苦苦掙扎，幾乎每座村莊每年都會有人凍餓而死。但他們忍耐而寬容，對家庭無比忠誠，對孩子傾注全部愛心。他們比世界上其他任何一個民族都工作得更努力、更長久。”對于他看到的中國當時社會的負面現象，胡佛也盡量表現出友好的態度，他說：“中國有壞人，所有民族莫不如此。是好人多，還是壞人多，在很大程度上要看他們能否吃得飽。如果美國人擁有的和中國人一樣少，不知道他們的表現會不會同中國人一樣好。”

胡佛在中國的經歷引起了許多人的興趣。早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美國胡佛紀念館就曾派人來天津尋訪胡佛故居。在天津歷史博物館、天津社科院歷史研究所有關專家的幫助下，他們多次查閱文獻、地圖，并實地踏勘，終于在1996年得出了結論。1996年5月30日，孫約翰、羅澍偉、陳克、魏克昌、方兆麟等中美專家學者及《今晚報》、《天津青年報》、《天津商報》記者聚集重慶道小學，與重慶道小學領導、教師舉行座談，大家一致確認：和平區重慶道小學已拆的西樓是胡佛在津故居。該校是胡佛在津故居舊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