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屬于一個平凡母親的不平凡的故事。
在內蒙古通遼市庫倫旗,一位年近60歲的媽媽帶著“兒子”坐在小沙丘上,他們的身邊是滿目荒涼的沙地,還有一道道深耕的新沙溝。當地人都知道,易媽媽又帶著“兒子”植樹來了。這位媽媽名叫易解放,為了完成兒子的遺愿,從2003年開始到內蒙古植樹,計劃在1萬畝沙地上種植110萬棵樹木。
幸福家庭突遇橫禍
夫婦難忘愛子遺愿
易解放是位普通的母親,她1987年去日本留學,就職后把兒子從上海接到東京,一家三口生活得其樂融融。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2000年5月22日,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降臨到這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老兩口唯一的兒子楊睿哲在上學途中不幸遭遇車禍離世。兒子的猝然離世,把易解放夫婦推向了巨大痛苦深淵。
此后兩年多里,生活成了漫長的度日如年的煎熬。易解放夫婦無法面對失去兒子的現實。幾乎每一天,夫婦倆誰先回到家,即使在樓下公園里徘徊也盡量拖延時間不想獨自回家,怕回家面對那房間依舊兒影無。
曾經有幾個月的時間,易解放選擇了行走,她懷揣睿哲的照片獨自一人到了人生地疏的歐洲,為了排遣喪子之痛,也為兌現陪兒子到歐洲游覽的許諾。每天,母子仍是喃喃細語,有著說不完的知心話……
而易解放始終對兒子臨走前兩人的一次交談無法忘懷。
那天,在照例收看CCTV海外頻道的節目時,畫面上是祖國北方地區鋪天蓋地的沙塵暴遮天蔽日。行人們戴頭巾掛口罩捂著頭,大白天的太陽也失去了光芒,汽車打開大燈卻光點如豆,中國北方廣袤的大地,似乎都在沙塵暴的肆虐中痛苦地喘息著。
母子倆邊看電視邊議論著這惡劣的環境問題。兒子說:“我大學畢業以后干脆回國到西部沙漠里種樹吧。”易解放驚喜地望著兒子,睿哲接著說:“我們要搞就大搞一場!”易解放說:“種樹是好啊,要大搞可是要資金呢,錢呢?”兒子頓時看著媽媽,眼睛眨巴眨巴半晌也沒說話。
這場訣別前不久的對話情景,多次在易解放的腦海里重復。
種樹,資金,錢……易解放忽然想到兒子車禍去世后,得到的生命保險金和事故賠償金。
是啊,生命保險金和事故賠償金,這是兒子生命最后留下的,如何讓它產生更有意義的價值?
這的確是一個值得思考且需要慎重決策的問題!
償兒遺愿辭職回國
創建中日友好學校
12月1日,是解放的兒子楊睿哲的生日。
2003年的12月1日,是睿哲去世后的三周年祭生日。
正是這天,望城縣學士睿哲希望小學在湖南省望城縣的學士村落成。
經過前期的溝通聯絡準備,睿哲生前曾就讀的日本東京中野區谷戶小學和望城縣學士睿哲希望小學正式結成了中日友好小學。
——這是易解放夫婦做出的第一個決定!
剛到上海不久,易解放曾經到上海青少年發展基金會的希望工程辦公室了解情況,她希望能夠為孩子們做些什么事情。上海的同志介紹了對口扶持的湖南長沙望城縣農村的教育狀況。易解放夫婦不禁想起曾在CCTV海外頻道上看到的原湖南省委副書記鄭培民的事跡。他們想,如果在這位“為民書記”曾經工作過的地方,為雷鋒的家鄉望城縣捐建一所希望小學,應該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于是,夫婦倆決定捐出兒子“生命保險金”中的25萬元人民幣。
獲悉此情的時任湖南省委書記、省人大常委會主任楊正午親自批示,要求湖南省青少年發展基金會“大力協助落實此事”。于是,湖南省和望城縣也撥出部分專款做配套資金。當這所嶄新的現代化望城縣學士睿哲希望小學在學士村落成時,鄭培民的夫人楊力求女士親自剪彩祝賀。
日本東京中野區教育友好代表團團長大煙絹帶來了一批捐贈的嶄新書本、書包和文具,發放到每個孩子手中。中野區立谷戶小學校長井澤秀雄與學士睿哲希望小學名譽校長易解放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井澤秀雄在望城縣,除了和中方學士睿哲希望小學校長李自新簽下了締結友好小學協議,還向學士睿哲希望小學捐贈50株櫻花樹苗,與中方嘉賓一道在校園里種植了象征中日友好的櫻花樹,期望這所希望小學變成一個遍布愛心、遍開美麗櫻花的校園。
在典禮現場,井澤秀雄還將一枚系著淺綠色飄帶的日元五元金色硬幣,輕輕放在希望小學六年級學生段金莎的手心,并通過翻譯告訴她,出發前,谷戶小學的孩子們都從家中帶來一枚五元硬幣,要求轉送給中國小伙伴。因為日語“五元錢”與中文“緣”字發音相同,在日本,“緣”有“祝福友人”的寓意。
時任共青團湖南省委副書記李暉用詩一般的語言表達了對易解放夫婦和日本友人的謝意,他說:“希望工程永遠是一座橋梁,一頭連著愛心,一頭連著渴望。”據他介紹,我國一萬余所希望小學中,望城縣學士睿哲希望小學,是第一所與國外締結友好關系的學校。
沙漠種下生命之樹
把愛散播內蒙大地
“我大學畢業以后干脆回國到西部沙漠里種樹吧”……“我們要搞就大搞一場!”兒子臨別前的這一番話語,曾經有一段時間總是縈繞在耳邊,易解放覺得這猶如是兒子在冥冥之中的提醒:兒子要到西部去,變成扎根在那里的一棵樹!
如果真要去種樹,就得需要認真準備了。
2003年初,易解放把自己回國種樹以完成愛子愿望的決定,分別告訴了在東京的日本好友,十幾個好友一致贊同這個選擇,并且為她提出了很多建設性的意見和建議。其中,組建成立非營利機構“綠色生命組織”,便是其中最具前瞻性的舉措之一。正式依法登記機構時,易解放擔任了理事長,10個日本朋友加入其中作為理事。人多力量大,聯手更多的日本人,可能募集到更多的資金,在中國的西部地區植樹造林,改善當地的自然環境,也是為中日友好交流盡了一份積極的力量。
2003年6月,在內蒙古青少年發展基金會的推薦協助下,易解放作為綠色生命組織的代表,孤身一人,足跡踏遍了東起通遼市沙漠,西至鄂爾多斯高原的內蒙古全境,還順便走訪了遼寧、河北、山西等地,行程8000多公里,進行了她人生的第一次北部之旅。生活在大漠深處的人們,缺乏最基本的生活用水,生在大上海又享受了日本現代文明的易解放,從內心感到難以言喻的酸楚。她捧著兒子的相片發誓:我們一定要盡自己的力量為他們做點什么!
她奔波的腳步最終停留在位于通遼市境內的科爾沁大沙漠,這塊昔日作為成吉思汗兒子封地的草原,當年水草豐美牛羊成群早已成為歷史的傳說,如今滿目黃沙令人備感凄涼。
庫倫旗政府領導熱情接待了易解放,并且安排旗團委具體負責協助項目的管理實施,很陜,選擇了額勒順鎮敖倫嘎查(村)的百里沙地作為基地。綠色生命組織和庫倫旗政府還正式簽訂了“用10年時間出資援建l萬畝生態林”的合作協議,按每畝植110棵樹計算,1萬畝就是110萬棵樹。造林完成后,將全部無償地捐給當地村民。
在綠色生命組織代表簽字處,易解放一筆一畫地寫下了楊安泰、易解放、楊睿哲3個人的名字!
2004年4月20日,也成為易解放永遠不會忘記的日子。
額勒順鎮敖倫嘎查的農牧民在百里沙地上第一次迎來了遠方尊貴的客人。因為易解放的植樹項目啟動,庫倫旗旗長來了,旗人大常委會主任來了,團委書記率領全體團干部來了,300余名鎮中學的學生和他們的家長,還有好多聞訊自愿趕來的農牧民們,浩浩蕩蕩組成了挺進“死亡之海”的大軍。
拖拉機掛著開溝機在前面開出條條近一米深的“條淘”,人們在溝里每隔兩米遠栽下一棵棵楊樹苗。農牧民趕著馬車、牛車和毛驢車拉來井水,孩子們用自家的臉盆水桶穿梭其間澆水。一棵、兩棵,一排、兩排,一片、兩片。300多人整整干了3天,種下了1萬棵小楊樹。
種樹不易,成活更難。
如何養護小樹苗成為易解放心中最大的難題。第一年種下樹苗后,她心急火燎地和村民們商議如何提高樹苗成活率。因為冬春都沒下大雪透雨,干涸的沙地無墑,如不澆水,很難保證大量的樹苗成活,用人工澆水成本又會大量增加。誰知天道酬勤,到第三天居然下了一場透雨,使樹苗成活率超過75%。
當地農民在幼林間點套種大豆,收入又可補貼林地管護投入,樹苗良好的長勢給了易解放極大的信心,第一批,第二批,第三批。她和丈夫堅信,兒子的生命,會在成片成片的綠色中延伸。
團結日本各方力量
搭建中日環保橋梁
經過幾年的項目實施,易解放有兩個最深的感受:第一,是她的項目需要大量的資金,而這僅靠自己的力量是不能解決的。她現在上海的家成了辦公室。如今去日本,她經常會選擇坐船,忍受兩天兩夜的海上顛簸,遇上風浪吐得東倒西歪也得堅持。即使如此,每年來往中日三地的路費花銷就要近lO萬元。除了節衣縮食,她還賣掉了自己在上海的一處房子。第二,中國的環境問題十分危急,而這靠少數人是絕對不行的,必須引起全社會的重視和投入力量。
如果說,易解放在沙漠里植樹造林最早的發端是一個母親,為了寄托自己的哀思而進行的一種個人情感轉移的話,那么,當這件事情實施之后,便無法控制地升華為一種關乎民眾利益的事業!
易解放把自己和農牧民在沙漠上建綠洲的錄像和照片,驕傲地展示給在日本的朋友,一傳十,十傳百,在日本的朋友圈里無不為這位堅強的母親創造的綠色生命奇跡而感動和震撼。于是,幾十位日本朋友不遠千里,在春天里先后來到這片離日本距離最近的沙漠。他們自己出錢出力,融入這綠色的生命。
無論是在東京還是在上海,易解放見人就宣傳介紹與環境相關,與綠色生命項目相關的信息。她把自己的時間一分為二,每年一半時間在國內,一半時間去日本。活動內容完全相同,宣傳、呼吁、演講、鼓動,爭取更多的民眾和更多機構對環境問題的理解和支持。 上海有大批日本三資企業。在易解放的宣傳鼓動下,許多企業高管的夫人們相聚組織了一個名為“大地媽媽”的社團,通過自己動手縫制布藝、做玻璃蓮花臺、做手工藝品,義賣收入全部捐給“綠色生命”組織用于治沙植樹。為此,日本的許多媒體還對此進行了專題報道。
看著曾經寂寥的項目基地日漸熱鬧,易解放想到一句日本名言:“石頭上面站3年”,意思是說,創業時一定要老老實實肯吃苦,耐得住寂寞,好比一個人要在孤零零的大石頭上冷冷清清地站上3年。易解放比一般人更能理解這句話的內涵。幾年間,她每年奔波在庫倫旗的沙地上,到底吃了多少苦,只有知情人知道。交通不便,坐幾千里火車,坐幾百里汽車,然后坐十幾里馬車,最后要徒步幾公里才能到達沙漠深處的項目區-幾十年一天洗兩次澡的易解放,即使在庫倫旗城里經常停水的賓館,每天也只有15分鐘左右的供水時間;愛干凈的日本人來了,愛享受的美國人來了,都得體驗這樣的艱苦條件。
如今,易解放在這片沙漠里堅守了5年,已經種植了20萬棵樹。
2008年是易解放捷報頻傳的一年:“三八節”前夕,由全國婦聯等16家單位聯合主辦的第三屆“中國十大杰出母親”和“中國百名優秀母親”評選表彰活動揭曉,易解放位列其中,并作為百名優秀母親代表參加了央視頒獎晚會專訪。歲末,被譽為中國民間環境保護最高獎項的“中華環境保護獎”第五屆中華(寶鋼)環境獎在北京把“生態保護類”授予了易解放。
隨著中日兩國越來越多的媒體廣泛宣傳易解放的事跡,了解和加盟“綠色生命”事業的人,如今越來越多了,猶如科爾沁沙漠里的樹正在日益成林!
如今,易解放把植樹治沙當做自己生活的全部。她用自己的行動踐行著她最崇拜的珍·古道爾博士的名言:“每一個人都很重要,每一個人都能發揮作用,每一個人都能帶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