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一座索瑪都荒城

[一]

上了半個月班后，程辛佑終于和關素怡的秘書林茜套上了近乎。他整個午餐的時間都和林茜待在一起，不經意地問她很多問題，她也會盡量地告訴他，每一個新進公司的職員都想要盡早地了解公司的派系，人際關系，免得在工作中就輕易得罪了誰。

林茜告訴程辛佑，關素怡樹敵其實很多，很多人都希望她下臺，而以前的運營董事吳明更是想要找出紕漏，拉她下馬。

從林茜那里聽來，吳明的侄子開了一家公司，有些業務想和我們集團合作，本來已經快敲定了，但被關素怡壓了下來，決定以投標的方式決定與哪家公司合作。

下班的時候，程辛佑刻意地跟在丁關素怡的身后，果然，在停車場的時候。有幾個男人突然地沖了過來，他們噴灑過來一些液體，程辛佑來不及多想，本能地就擋了過去，用西裝把她攬進懷里好避開那些液體。

血紅的液體就濕了他的一身。幸好，不是硫酸。

只是一些豬血。看來對方也只想要做一些警告。看到人來，他們哄散開去。

程辛佑來不及查看自己，扯過西裝干凈的部分給關素怡擦臉上和頭發上的血跡。她的頭發突然就松散開來，是烏黑濃密的長發，即使模樣狼狽，卻仍有著電光石閃在程辛佑心里翻騰。

[二]

他送她回去的時候，在門口她有些遲疑地邀請他。她說，你也進來換洗一下吧。她的臉騰地紅了一片。

她拿了干凈的衣服換給他，是男式的外套，他的心里突然有點灰。早知道。優秀如她，身邊怎么會缺男人，非富即貴，他又能算什么呢?他和她的距離。不是一個臺階，是許多的階，他要用多少的努力，才能與她并駕齊驅呢?

轉身的時候，她有些遲疑地說：“是我的外套，也許壓力過大，總想把自己變成男人……所以在家里，會穿上男式衣服。”

程辛佑的鼻頭酸楚了一下。

沒想到，她的咖啡煮得

極好。清洗過身體后，他們就庸懶地坐在地板上，喝咖啡，聊天。她的腳指甲是粉紅色的，小巧可愛，他突然想伏下身去親吻一下。可是，他不敢造次，她是那樣美，他覺得即使只是與她喝咖啡，他也是不配的。

原來，愛一個人的時候，會突然自卑下去。覺得怎樣的自己都是不順眼，頭發是亂的，衣服是皺的，言語也是呆滯的。窗外，是清冷的夜色。她突然奔到陽臺上，有些雀躍地對他說：“快來看，北斗星!”在城市里是很難看到北斗星，他湊過去看的時候，她突然回轉過頭來。她綿軟濡

濕的唇就碰到了他的嘴角，她的眼睛，那么清澈地望著他，而他呆住了。心跳得厲害，不知所措，只是初戀的時候，他會有這樣的心情，抖嗦著接吻，青澀茫然。

而她，輕輕地閉上了眼睛，手攀在他的肩膀上，小巧的舌輕巧地打開了他的嘴，滑了進去。他的手輕輕地抬起來，攬住了她的腰。是纏綿繾綣的吻，在星光下，突然地綻放，盛開。

[三]

私下里，關素怡不過是一般的女孩，單純，簡單，把愛人放在重要的位置。不管她與他差了多大的距離。卻置若罔聞。

她不介意自己系著圍裙下廚房為他做菜，也不介意，幫他用手洗底褲，她甚至會像個小女生樣，在冰箱上留一張愛意濃濃的便條：親愛的，記得吃早餐。

她亦會在含滿奶油時突然地吻他，那么濃稠的甜蜜在他的心上逡巡不去。

后來就知道了，其實追她的男人很少，她在男人的心里，太高的位置，他們怎么能允許自己仰視她呢?

其實，有些事情他瞞著她。

他不過是一個職業的商業間諜。他會用新的身份、新的學歷背景進入雇傭人的對手公司，利用各種辦法套取商業機密。

他依靠他俊朗的外表，沉穩的氣質總是迷惑過很多人，當然，他的第一步就是要取得那些女上司的好感，然后進入她們的電腦，找到內容完成任務。

他從來不會心軟，每一次，都很順利。只是這一次，他變得猶豫了起來。

[四]

她對他不設防，電腦在書房，常常不關。他可輕巧進入，然后拷貝資料，完成任務，拿到豐厚的酬勞抽身而去，可他卻讓自己遠離她的書房。他不能出賣她，他想，自己一定無法原諒這樣卑鄙的他，雖然他曾經一直都很卑鄙。

無法前進的時候，林茜突然地找到了他。她說，你不是和她已經在交往了嗎?為什么還不行動?很多的機密，只有關素怡和幾個上層才知道。看來，她的敵人確實很多，不僅是吳明，還有林茜。

走的時候，林茜冷冷地說，你不會想我把你的身份告訴她吧，也許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再說了，她離開公司，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對你，只會是更加依賴。你們結婚，不是正好?

程辛佑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圣經里索多瑪城里那個無望的女人，沒有回頭的路可尋，一回頭。就會被詛咒變成一根鹽柱。可是，真的要讓關素怡失掉好不容易拼下的事業嗎?

也許，在骨子里，他也希望她不要站在那高的頂端，他也自私地希望由他來保護她，和她做最瑣碎的夫妻。心里糾葛的時候，接到家里的電話，說是父親病了。程辛佑請過假后，就回小城了。他需要一點的時間來想一想。每一步，與他來說，都是太難的決定。

他沒想到，關素怡會來。她得體的言談，清秀的笑容，讓家人萬般喜歡。他們說，若是辛佑欺負了她，一定會聲討他。

他的心里，滿滿的都是感激。這偏遠的地方，她一路風塵仆仆地趕來，是因為早已經把他當作了一家人。而他的心里，卻背著她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五]

他的生日，關素怡送他的竟然是一枚戒指，她說，我已經Z9歲了，好不容易遇上喜歡的人，所以想要嫁給他。

他的眼睛就濕了，他沒想過她會向他求婚。他只是一把抱住她，長久地不愿意松開。他說：“對不起，我有話要說。”

是那一刻，他決定不再欺騙。即使沒有退路，即使他會成為一根鹽柱，他也要把真相說出來。

她的臉沒有他想象中的憤怒，她很平靜地看著他，緩緩地說：“其實我早知道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他說：“你為什么不揭穿我?”

她笑了，我就是在等你對我坦白，林茜沒有出賣我，她只是在試探你……是她發現了你的身份然后告訴我，也是她把你們的談話告訴了我。你沒有做任何傷害我的事，我為什么要揭穿你?

她的聲音如白露沉沉的花枝，那么地安好，寧靜。他的心里，光芒一片。原來，她比他想的，還要值得他愛。

這個睿智、聰慧、信任、包容的女子，是上天賜與他最好的緣分，他有什么理由去錯過呢?他要一輩子對她好，用余下的時間來疼愛他。

他們在明亮的月光里親吻，久久地、長長地、親吻。他想，即便他是索多瑪城那個因為回頭而變成鹽柱的女人，也有愛情，能夠化解所有的詛咒。

責編 宿 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