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生命的與眾不同

并非每個人的生命軌跡都順利得相似，有些人因為身體的障礙經歷了常人無法想象的艱難，顯得有些與眾不同。在德國，你會發覺對于這種與眾不同的尊重：據統計數據顯示，德國總人口為8253.2萬，殘疾人占總人口的10%左右，約800多萬人，聯邦政府在多部法典中都有特殊的規定，以保障殘疾人的權益。要使整個社會達到尊重、關懷殘疾人的高度，必然需要法律和制度的保障。公車、地鐵、商場，所到之處都能看到為殘疾人專門設置的無障礙通道。此外，還有不少具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為殘疾人提供了工作崗位。正是這份尊重為殘障人士正常生活提供了可能。

假如給你一小時黑暗

美國的盲人女作家海倫#8226;凱勒寫過一本書，叫做《假如給我三天光明》。假想了自己如何利用重獲光明的三日去做些什么。對于正常人來說，假如給你一小時的黑暗，你會有什么感覺？在德國漢堡的“倉庫城”有一座特殊的博物館，名為“黑暗中的對話”。所有參觀者都要通過電話預約的方式，設定一個參觀時間，然后預約者組成八人小組，由一名盲人導游帶著，進入伸手不見五指的展館。在黑暗中，正常人只能通過觸覺、聽覺、嗅覺來感知這個黑暗世界。

現在讓我們開始一段心靈的對話吧！在進入黑暗之前，八個參觀者會每人得到一根白色的手杖，在關掉手機和相機以后，盲人導游帶領大家進入一片漆黑。“在黑暗中，正常人和盲人的角色是顛倒的。在常態之下，人們會主動為盲人介紹一切，充當他們的向導。而在黑暗中，參觀者要在盲人導游的帶領下，去感知一切。這肯定是一個非常的體驗。”漢堡展覽的負責人安哥拉·施密特女士介紹道。

這個展覽一般持續一個小時，有興趣的游客可以參加9 0分鐘的加長版。有一些游客在進入黑暗之中，有很強烈的壓抑感，以至于中途退出。而更多的參觀者能夠在短暫的不適應之后，與隊友一起戰勝黑暗，走向光明。

在漢堡的展覽館里面，參觀者先被盲人導游帶到一片森林里面。由于一片漆黑，只能通過手中的拐杖慢慢向前挪動。倒是盲人導游輕車熟路，告訴參觀者沿著她的聲音往前走。接著，參觀者還會經過自由市場、海港、坐船等不同情境，需要使用觸覺、聽覺、嗅覺來感知自己身邊的一切。

由于沒有了手表和光亮，人們在黑暗中對于時間的概念是模糊的，通常會覺得時間流失的很快。加長展覽的最后一個環節是在黑暗中喝咖啡。參觀者一字排開，來到吧臺前，點自己想喝的咖啡或是別的飲料。付款的時候需要參觀者自己通過觸覺決定錢的多少，然后遞給吧臺的服務員，大家會坐在長椅上，交流在黑暗中的心得體會。

假如給一位盲人三天光明，他想看想要體驗的肯定很多很多，假如給你一小時的黑暗，相信帶來的思考也會很豐富。

黑暗帶來的對話與思考

這座獨特的博物館已經在漢堡存在了八年。德國境內，在法蘭克福還有一座類似的博物館。此外，黑暗中的對話作為展覽在全球24個國家巡回展覽。在日本、韓國均有長期的展覽。去年九月份，在大連夏季達沃斯年會上，為期三天的“黑暗中的對話”更是吸引了162名參觀者。香港特展也將于明年一月份拉開序幕。

其實，“黑暗中的對話”這個創意早在1988年就已經孕生，是由安德雷亞斯·海勒奇博士提出來的。海勒奇博士曾供職于法蘭克福的盲人之家基金會，他的工作就是每天和盲人打交道，他很想深入了解盲人的感受和他們的世界，也一直在尋求一個讓殘疾人和正常人有交集的地方。“黑暗中的對話”就是這樣的一個交集。海勒奇博士想通過這樣的一個展覽讓每一位參觀者知道：盲人的世界雖然與我們五光十色的生活不同，但是絕非我們想象中黯淡無光。經過20年的苦心經營，“黑暗中的對話”已經變成了一個品牌，目前由海勒奇博士經營的Conses公司負責一切展覽。

根據“黑暗中的對話”組織統計，100%的參會者在5年之后都不會忘記這個小型的交流會及導游的名字，90%的人會自覺地更加關注盲人的生活，34%的人愿意再次參加。盡管這個展覽在形式上游戲多于對話，但其游戲背后的深刻含義值得我們思考。其一是換位思考。在日常生活中，你可能會忽略甚至排斥一位盲人的需要，而在黑暗中，你體驗到正常人是如何“失明”的，盲人又是如何引導這組“失明”的人完成整個展覽。這種角色的互換增加了人們對彼此的需要感。參觀者也通過在黑暗中失去優勢而顯得脆弱的經歷，對盲人多了了解和尊重。

近幾年，這個純體驗性的展覽也成為了許多跨國企業培訓的一部分。“黑暗中的對話”自2006年開始成為世界經濟論壇的常規項目。2008年更是被青年總裁組織評為“最具創意及最冒險的活動”。它鼓勵團隊合作，以走出黑暗、戰勝困難。

除此以外，“黑暗中的對話”最獨特的地方是：為殘障人士提供了很多就業機會。以漢堡的“黑暗中的對話”為例，有40%的工作人員為殘疾人。自2000年4月份開展以來，曾經有500名帶有不同程度殘障人士在這里得到了工作崗位，正是他們的努力為參觀者舉辦了60000多場次的展覽，平均每天的參觀人次為260人。工作也使他們變得開朗和自信起來。在漢堡的“黑暗中的對話”博物館里面，有位名叫Anoma的盲人女導游，她非常熟練地指導參觀者在各處體驗。在黑暗中，你完全感受不出她是盲人。Anoma已經在這里工作了八年，還負責培訓新來的盲人向導。“這里的工作讓我找回了歸屬感和被需要的感覺，同時也提醒我不要放棄自己。”

CAP超市：好主意，好生意

CAP超市是一家覆蓋德國16個聯邦州的超市連鎖。這家超市看上去和普通的超市并無兩樣，它的特殊之處在于，三分之二的員工均為殘疾人。“為殘疾人創造就業機會”——這是CAP超市的目標。CAP一詞源自英語詞“Handicap”，意為障礙、困難、身體殘疾。這些特殊超市背后的運營者是溫特胡德工作坊（WinterhuderWerkstatt）。它是德國一家有名的助殘機構。根據聯邦社會保障法律Ⅳ，最初成立在漢堡市的CAP超市屬于享受稅收優惠的地方企業。自1999年至今，它已經在德國各個城市開了50家CAP超市。他們為殘疾人提供職業培訓，然后把他們送上合適的工作崗位。這里工作的人們，有些是肢體殘疾，也有大腦受損的。每個收銀臺前忙碌著的收銀員，通常坐在輪椅上工作。超市70%的收益都作為零花錢分給在這里工作的員工們。當我叫住一位售貨員，想要聊幾句時，發現他非常高興能幫助我。30歲的嚴斯·馬丁在漢堡北部的CAP超市工作一年多了，他負責及時給空了的貨架補貨。他的腿腳不太靈便，不過不走動的時候根本看不出來。在這份工作之前，他很難得到一個工作。“我喜歡我現在的工作，有時候很忙，我覺得有壓力。”他介紹著自己的工作。不要以為他們的工作只是一項福利，不講求效率，沒有壓力。“以我們店為例，各種商品種類、一共12000件貨物，日常營業只有16位殘疾人員工。工作量是很大的。”其實，他們同正常人一樣，在工作中接受挑戰，分享樂趣，同樣也承擔著壓力。

可是這樣一家“特殊”的連鎖超市如何與沃爾瑪等超級商家競爭呢？

由于CAP超市的位置比較便利，周邊的很多居民都來這里買東西。他們去這家超市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大型連鎖超市的沖擊，德國傳統的“祖母雜貨鋪”基本找不到了，而大超市往往占地大、位置較遠、可供選擇的物資太多，耗費很多時間，而規模相對較小的CAP離家近，東西也好。他們并沒有把太多視線注意在殘疾人身上，因為在顧客看來，他們和正常人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常客蕾納特女士說：“我很喜歡來這里購物，每次都能感受到這里的員工特別熱愛工作、加倍熱情周到。”

CAP相信“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當其他超市還沒營業時，CAP早晨7點就開門了，不僅提供新鮮的早餐和熱滾滾的咖啡，還方便了晨練的人和上班族購物。此外還有很多方便顧客的服務，比如顧客電話訂購的貨物，如果總價超過20歐元，就可以免費送貨上門，當然送貨員也是面帶笑容的殘疾人。除了超市以外，溫特胡德工作坊還提供修車培訓，殘疾人也可以到他們的修車行去工作。卡爾斯魯爾市就業中心的負責人拉斯特先生說：“即使身體不方便，大多數的殘疾人還是想通過工作與社會、與他人建立連接，證明自己的價值，變得更加自信。能夠讓他們學到謀生的技能，并能夠通過這門手藝養活自己，我想他們都不喜歡被政府或是父母養著的感覺。”

無障礙，更自由

幾年前，到中國旅游的德國朋友問過我，為什么在中國，除了乞討的、看不到多少殘疾人出行。當時我隨口回答說，可能街上車多人多，他們也不愿出來吧。其實我們很少注意類似的現象。到了德國才理解他為什么會這樣問，我們在地鐵站停留的十幾分鐘內，看到接近十個殘疾人獨自出行，不管是輪椅還是雙拐，它們就像是身體的一部分，運用自如，神情自若。有時候他們不愿輕易向別人求助，那么人性化地設計無障礙設施，其實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幫助和尊重。

除了助力車，我們很少看到國內的殘疾人駕駛汽車。但是德國對殘疾人考取駕照的規定很寬松。根據實際情況，殘疾人可以駕駛汽車出行。對于考取駕照的規定也放得很寬松，除盲人、弱智和高位截癱等嚴重殘疾外，只要有醫生的證明、并能通過考試，他們就可以拿到駕照，并能獲得一種特殊的車牌。有這種特殊車牌的汽車可以享受種種特權。大街上時常能夠看到重殘人駕車外出。這是因為德國的人行道遠遠少于車行道，居民出行依賴汽車，所以在中國看城市無障礙設施主要看盲道，而德國則要看車位。德國所有停車場都為殘疾人的車輛預留了停車位，其他車輛不得入內。即使在市中心，擁有殘疾人車牌就不必擔心找不到車位。

在德國，這種人性化隨處可見。公共場所的入口處都修建了無障礙通道或在臺階旁修建了輪椅升降裝置，有些沒有無障礙設施的老樓都經過改建達到殘疾人能通行自由的標準。所有電梯門口和升降開關都有盲文。乘坐公交車，可以看到公車上預留的輪椅位置。坐火車的時候，也有一部分車廂預留出了可供輪椅擺放的地方。有些行動有特別困難的殘疾人（如盲人）在出行前只需打個電話到附近的殘障人士服務機構，就能在最快的時間里享受到免費接送服務。不管是商場、劇院還是圖書館，每一個公共場所都有殘疾人專用的衛生間。即使是他們出門逛街，想要試穿衣服，更衣間也絲毫不是問題。德國有很多大型的購物廣場，例如考弗霍夫商場等，每個樓層都有專門的殘疾人更衣室。

有一次我很好奇地到殘疾人專用更衣室里去一探究竟。一般來說，更衣區的第一間就是了，上面貼著坐輪椅的小人的專用標志。殘疾人駕輪椅不轉向就可進入。它的高與一般更衣室無異，但寬度能達到1.4 米，是前者的兩倍。門采用寬闊的推拉門，有左右兩扇。底部和上部都留有20厘米左右空隙。乘坐輪椅的顧客可以在更衣室內使輪椅360度轉動。更衣室外設有兩面能夠轉動方向的大鏡子，方面殘疾人查看前后試衣情況。同時，室內墻上還設有輪椅固定器與防滑扶手，這樣方便他們借助扶手，“站”起來試衣。

除了公共設施上的考慮，德國人還為殘疾人提供了周到的服務：娛樂場所、文化場所、購物場所都為方便殘疾人參與提供了條件，如坐輪椅殘疾人可以不排隊直接入場；德國每個州都設有專為聾啞人服務的電話轉換系統，以方便他們與外界交流，公共場所配有手語翻譯，根據聾人需要隨時提供服務；電視新聞和重大比賽也配有手語播音。身體的局限并不是阻擋自由的理由，無處不在的關懷能讓他們也感受到社會給與的理解和鼓勵。

社會沒理由拋棄任何人

當然，并非所有人都天生具備菩薩心腸，要使整個社會達到尊重、關懷殘疾人的高度，必然需要法律和制度的保障。為確保殘疾人在日常生活中的各種權利不受損害，德國政府于1998年頒布并實施了《殘疾人保障法案》（OPNV）。根據各個聯邦州的情況，規定各不相同。以萊比錫市為例，市政府、交通公司和殘疾人協會等社會各方力量共同協商、制定出該市的具體條例。這部法案涵蓋了各種生活細節，例如，規定餐館不可因殘疾人可能打擾其他客人而拒絕其進入；雜貨店的貨架高度要使坐在輪椅上的顧客可自由取下貨物，否則要調低貨架高度或由商店雇員提供協助服務。這項法案對公共場所的規定尤為具體，如果違反規定遭到投訴，商家往往要賠上一大筆錢。

不過，該法案在羅列了一大堆懲罰條款后，也規定因提供殘疾人無障礙設施而導致成本增加，可以申請減稅，最高年度減稅額是1.5萬歐元。在法律規定之外，很多部門還特別設置了一些照顧殘疾人生活的措施。當一切有法可依，生性嚴謹的德國人很自然地按照法律條例執行，每個細節都充分體現出社會對殘疾人的人文關懷。久而久之，整個社會發展得更加文明，殘疾人真正享受到了尊重和關懷。

“要知道，社會沒有理由拋棄任何一個人。只有尊重生命的與眾不同，才能使每個人享受到關愛”，在采訪將要結束時，CAP超市的創建者海勒奇博士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