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請您談談您父親的為人原則?
李燕:父親談及“為人”,必先談到“做人”,這可以從多方面切入來談。比如孟子教導的做人基本四要,如果違背了這些就“非人也”。孟子說過,無惻隱之心、辭讓之心、羞惡之心、是非之心就“非人也”。對群眾、親友生命的苦難應有惻隱同情之心,盡自己的力量去幫助,比如汶川大地震的災民,身邊友人大病住院等等應當援助;單位分配住房,別與同事爭利,盡量辭讓,先父為中央美院工作幾十年,最后沒要一寸單位的房子,我也是到退休都沒要單位的一寸房子,都想辦法自己解決,對社會上大家認為丑惡的人與事,假惡丑的“偽現代藝術”感到羞恥,自然會待人真誠!對藝術事業也會追求真美善吧!做人的大原則就是公認的“大是大非”原則。父親一生最強調“人格——愛國第一”,對國家不利之事堅決反對,忠孝禮不可不講,這第一就是效忠國家——五千年的祖國。對于大是大非在“文革”運動后很多人都忘了,我們不能忘。古人教導的孝、悌、忠、信、禮、義、廉、恥都不可忘,忘了的話做人都成問題了,又哪能“為人”呢?
記者:您眼中的父親是怎樣的?
李燕:父親去世后,國家給他的“蓋棺論定”—悼詞中有一條“心口如一”,做到這一條很不易!父親只有在被日本憲兵逮到后,對他刑問時他不說真話(地下工作的秘密),平時對同胞,無論是高級首長還是普通老百姓他都說真話。為此在歷次政治運動中他總不吃香,還挨批,甚至挨打,幾乎送了老命。父親對人特別善良俠義,自己窮還幫別人。父親最反對把人分等級,他對來家的客人都是一視同仁,但他最愛交窮朋友或“富而好禮”的朋友。在事業上父親特別愛讀書,書寫、畫畫,特別勤奮,但從不把自己的畫當錢守著。朋友、學生誰要父親畫,他就畫,越窮的他越先給畫,很多人都有他的畫,有的還不止一張,多的有十幾張,幾十張。總之我眼中的父親是一個真正的人,一個對得起國家和人民而無愧此生的人。

治學、為人、以及做人,還有對子女的教育,我認為父親都是把它們融為一體的,不像西方人那樣總愛分類,某某人他的畫風格如何,治學觀點如何,家庭教育如何,中國文化整個是渾然一體的,需要什么你都可以從這個整體中找到。您需要的諸點,可選擇的余地很大,八八六十四卦啊!但最后還是要回歸到陰陽整體上來的。
記者:您父親好象很欣賞蘇東坡先生?
李燕:蘇東坡是我剛才講的一段話的印證,你說他算一個什么家?很難說,他接觸什么然后表現出來,我們感覺都是高水平的,都是大家!
記者:您好象專門談過蘇東坡寫字的姿勢?
李燕:是的,蘇東坡寫字的姿勢我們可不能模仿,他寫字時歪著身子,斜拿著筆,那時有人還攻擊說他這還算書家嗎?他的好朋友米芾口才很好,就替東坡先生反駁,對方說蘇東坡這么拿筆是一病,米芾接過來話來:“病固然是一病,但是他美就美在這個‘病’上,西施捧心,病得美,你要學也學不了,一學就是‘東施效顰’!”到了蘇東坡的境界他怎么拿筆寫出來都是好的。電視劇中有蘇東坡在桌子上撂起袖子來書寫的一幕,那是不符合真實情況的。宋朝還不太習慣在桌子上寫字的,他就是歪著身子在幾上寫。后來給他的執筆法起名叫“外撅筆”,一個提手加一個討厭的厭字,這是后人起的名,這么歪著執筆出中鋒特別不容易啊!
記者:蘇東坡的書法就是我們講的“蘇體”?
李燕:“蘇體”是我們后人的說法。

記者:蘇東坡在其他方面的成就也很高?
李燕:蘇東坡水平到了一定境界,若以畫的形式表現出來是大畫家,以書法的形式表現出來是一大書法家,以文學形式表現出來是一大文學家。東坡先生最典型,當然還有一位徐渭,文長先生。
記者:您父親對徐渭是如何評價的?徐渭是非常有個性的藝術家?
李燕:父親對徐文長極其崇拜,他認為自己就是徐文長的再世,徐渭(文長)在明代抗倭寇、作畫、編戲,人直率。父親也參加抗戰了,為人直率,也喜歡戲曲,這些都和徐渭很像,父親的“第二專業”就是戲曲,唱武生,武花臉。經過動亂現在還留下三件京戲武把子,有姜維用的長柄大刀、高寵用的大槍、老生泰斗譚鑫培練功用的象鼻刀、譚家《定軍山》里黃忠使的刀。他自己是文武雙修,練功練拳,練七節鞭,所以父親的身體很好。要沒這個身子骨,過不了坎坷的一生,挨不過日本憲兵的毒刑,也挨不過“文革”里的毒打狠斗。
記者:您父親也算是高壽了,一生經歷了那么多風雨!
李燕:84周歲虛歲86,不容易啊,父親自己常說,這輩子要死,幾次都該死了,活到這會都想不到,他到去世前身體都很好,牙齒都沒掉幾個,這和父親堅持練功和意志堅強有很大的關系。
記者:您父親一生大概創作了多少幅作品?
李燕:現在很難統計,至少超過四千幅吧。戰爭年代毀得太厲害了,“文革”中又毀了很多,現在我們
看到的他的作品大都是建國以后創作的,特別是以他晚年的作品居多。不過目前市場上買賣的“他的”書畫多半是贗品,尤其是老年風格的“鷹”、“鷺”、“魚鷹”、“魚”,小幅的贗品更多,大幅的90%以上是偽作,居然還有“專家鑒定”上電視,上拍賣,水平甚劣,荒涎不堪。
記者:您父親對自己不滿意的作品是怎么處理的?
李燕:父親對不滿意的作品就用它練字了,他從不浪費紙的。
記者:您家沒有幫忙的小時工,經常在紙簍里收東西啊?
李燕:(哈哈)沒有,那倒沒有。有時候我們看到一些畫的確實挺不錯的,父親就在上面練字了,覺得很可惜。后來有個學生說:“先生您這畫都挺好的,練字也不缺這張紙,就把它留下吧!”從那以后就留著了,但基本這樣的畫父親是不題字蓋章的,類似這樣的畫傳世的大概有個兩百多張吧!
記者:這樣的畫大部分應該在您家里吧?
李燕:是的!但有些已無償捐獻國家了,存在李苦禪紀念館里,有些在老學生手里,都是父親送給他們的。
記者:您父親的作品曾在香港展覽過吧?我在您家看到一幅大照片,和林風眠老先生的合影?
李燕:父親一輩子就沒有機會搞一次全面的個人展覽,北平和平解放前,父親的畫展中當然沒有50歲以后的作品。到50年代基本不重視寫意花鳥畫,60年代才開始重視父親寫意畫的影響,但那年月個人畫展非經上面特批是不能開的,“左”的氣息仍很濃。剛被批準出個人畫集,趕上“文革”了,后來一直到晚年才在上海人美
出了本畫集,對畫集出版父親高興極了,在這方面還是現在的畫家比較幸福!有錢就能出個人畫集,不用上面特批。至于舉辦畫展,直到1980年12月香港新華社邀請我們父子在香港展覽,父親和我各出50張作品,直到那時父親才有機會展示自己的作品,雖然不多,但這是他在建國以后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作品展覽了,父親高興得不得了!那次展覽很成功!尤其是有機會見到當年的林風眠老校長,父親激動極了,兩個老頭擁抱起來,我趕快讓攝影師拍了下來。父親請教老校長:“怎么樣?您看我的畫有進步嗎?”林風眠老校長說:“好啊!畫的氣魄更大了。”
記者:這張照片很珍貴啊?
李燕:是的,這是建國后父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林風眠老校長見面。
記者:齊白石老先生曾稱贊過您父親畫的雞?
李燕:是的,就是這幅雙雞圖,這是白石老人一生對我父親最高也是最后一次評價“雪個先生無此超縱,白石老人無此肝膽。庚寅秋九十歲白石題?!边@是父親給許麟廬的母親畫的一幅《雙雞圖》,白石老人當時看了很激動,就在上面題了這些字。意思是公認的寫意畫大宗師八大山人都沒有你這么超縱,“超縱”這個詞不是一般人可以用的,當然白石老人他自己太謙虛了!
記者:齊白石老先生對您父親怎么評價呢?
李燕:白石老人是大智慧者,大智慧表現在會識人才,他最會看人,并且有預見性。父親不到30歲的時候,白石老人出版的第一本畫冊上題的那段詞“苦禪仁弟畫筆及思想將啟余輩”,意思就是:你李苦禪的技巧及藝術思想將啟發這一代畫家。那時白石老人對父親的評價就很高了!

接著題“尚不倒戈,其人品之高即可知矣”意思就是:到你有成就有名聲的時候,你不會背叛你的藝術和自己的朋友,到那時侯你的人品之高大家就都會知道了。
記者:您父親曾經跟潘天壽同事過,后來有種說法叫“南潘北李”,有沒有聽您父親講過他們之間關于藝術方面的互相影響?
李燕:有這種提法。人只要在一起相處必定會相互影響,父親是在1930年應林風眠校長邀請到杭州藝專教授國畫的,當時的國畫教授有兩位,父親與潘先生。那時他們都很年輕,父親當時31周歲。那四年里和潘先生相互關系很好,經常切磋八大山人、石濤、吳昌碩的藝術技法。他還把潘先生的作品介紹給自己的恩師齊白石,白石老人回信對潘先生的作品很欣賞。
記者:您父親如何看潘天壽的作品?
李燕:潘老和父親都從事國畫教育,但他們各自有自己的教學與作畫的方法,潘老比父親長三歲,他更多是在傳統的繪畫中間拿出一些局部來放大,比如說石濤的山水里面有些石頭被放大,他的很多構圖都是古畫加以改造變成自己的;潘老更注重章法上的慘淡經營,分局布白,而且他的寫意畫,是一種理智型的寫意畫,不是感情型的。父親說潘老有時一幅畫可以畫一個月,畫幾筆然后就掛在墻上,潘老畫畫一般不讓人看,自己在屋子里面坐著看,哪缺幾個點,點幾點,又看,哪個角度需要來根草,再來兩筆,很理智地經營位置,行筆運墨,和父親作畫大不相同。
記者:一般大寫意創作隨心境,構思后完成一幅作品應該很快的? 李燕:潘老是走“慘淡經營”的路,從古人的畫里面學習精髓,從而將其變化成自己的東西,處處顯出傳統的功力。譬如說徐文長的“歪打圖章斜題款”本是感情型的,到他這呢,他變成是理智型的,字大小不一,然后用大小不同的印章把行氣的平衡找回來。他的畫出品并不快,所以存世精品相對來說不多。他還使用毛筆以外的工具,如筍皮、絲瓜瓤等,父親說當年他們都試過,但父親以后主要用毛筆畫,偶爾用棉團、宣紙團畫畫。
記者:您父親作畫時習慣是怎樣的?
李燕:父親繼承了徐文長這種感情進發式的作風,所以其精品往往產生于人多之時。父親是“人來歡”,學生圍著,客人圍著時一邊聊著一邊畫,這種時候往往能出精品,因為父親喜歡戲,有時畫著畫著就想起戲,便哼唱起來,想起戲中的架勢來,也會拿起毛筆舞起來,而后又接著畫,談笑間精品自然而出。還有時他忽而興起,連作數幅,若是小品,能連作十多幅,滿意的留下,不滿意的練書法用。還有時幾天無畫興,一人翻古書,整理碑帖,刻石拓片。
記者:像您父親這種感情進發式的人特別容易動感情吧?
李燕:是的,約1974年,有一次我出去買菜,碰見一個帶著孩子的賣藝人,山東口音,孩子三四歲沒飯吃,在街上要飯,當時我身上錢也不多,就兩毛錢?;貋砦液透赣H說了,當時父親眼淚都下來了,問我給錢了沒有,我說買菜剩下的兩毛多錢都給他們了。“文革”時期那時候都窮,父親讓我帶點錢再去,我說人家練完就走了。父親特別愛動感情,真摯得很,愛憎分明。在父親面前不能提爺爺奶奶,一提父親就掉眼淚,爺爺奶奶都是農民,過去窮啊!當父親掙錢了,有能力孝敬老人時,老人都相繼去世了,父親始終覺得遺憾,所以我們不敢在他面前提爺爺奶奶,怕父親傷心,父親甚至到老也沒有回老家。還有就是不能提岳飛,得說“武穆將軍”,一提岳飛父親眼圈就紅。父親在杭州岳廟后面住,每天去上課前先從后面繞到前面,在岳飛墓前肅立一會,然后對秦檜像上吐兩口唾沫,再去上課。
記者:您父親真的是愛憎分明!
李燕:父親這一輩子,心里頭總是活著列祖列宗,他身上所表現的品質正是他所崇拜的我們列祖列宗身上的優秀品質,所以父親是一個真正的人,真正的中國人,真正的中國文入畫家,生活在老百姓中間的畫家,不是精神貴族。父親一輩子沒有存錢,有點錢就幫助別人了?!拔母铩背沂峭蝗灰u擊,相當于財產大檢閱,各家存折都上了大字報公開亮相,家中被抄出來的存折和其他同事比,父親排的是倒數第二,一百元多一點?!拔母铩逼陂g主要是靠母親一個人的工資養活我們一家五口人,那時生活很清苦。
記者:您父親的教學有什么特點?
李燕:父親的課很熱鬧,應該說父親把他所學所知講得很生動,邊講邊當場示范筆墨技法,不掖不藏。所以父親一上課,別的班的學生都跑他這里來聽課,父親只好往外勸,說:“你們來聽我不反對,不過你們的分數單不在我這,你們該上的課不上算曠課,還有你們來多了,我與其他老師之間不好相處?!睋赣H的老弟子們說,父親早年上課也是這種情景。
記者:您父親送給朋友的畫挺多的吧?
李燕:父親其實大部分畫都是無償送給朋友和學生的,父親手很松,否則父親畫的價格也不會是現在這樣。市場總是盲從“物以稀為貴”!其實,手握真跡的老弟子、朋友和收藏家并不舍得出手換錢,這也是市場上他的畫贗品很多的一個原因。
記者:是不是您父親更喜歡送畫給窮人?
李燕:是啊,父親老是站在最下層老百姓的立場,美院門口有個賣烤白薯的,父親就跟人家聊天,聊些日子,賣烤白薯的知道父親是教授,就對父親說:“聽說您是教授,您的畫挺好,那您給我畫張畫行嗎?”父親說:“行!”,第二天在家里畫好了,蓋好章卷成個紙卷擱袖筒里頭,上班時就送給那位賣烤白薯的了!
記者:那時您父親這樣做,對他的畫的潤格有影響嗎?
李燕:當然有!有一度畫店傳出來,給父親擺在二流名單上了,說李苦禪畫畫手松,就把他列在二流畫家名單上。父親人緣好,有人告訴父親這個消息,父親說:“更好,讓一流畫家伺候他們吧!二流畫家不伺候了?!本瓦@樣索性不給畫店畫了。沒多少日子來了個畫店的,說外國人想定父親的畫,問父親最近有沒有作品?并說現在按國家規定最高一方尺十五塊錢,父親說“不行”,畫店的人問:“那您的意思呢?”父親說“二百五一方尺,少一分不賣!”父親就這脾氣,然后一杯水伺候就不再理會了。
記者:上門求您父親畫的人多嗎?
李燕:一次有人敲門,父親有個習慣,只要身體允許就自己開門迎客,自己送客。他說讓別人開門那是大官讓秘書開門,父親說你知道開門外面是誰啊?要是老朋友呢!一次父親自己開門,進來倆人不認識,父親挺好客,把人請進來,倆人連坐都不敢坐,父親問“找到我這有什么事吧?”倆人說沒什么事情,是山東的,湊路費來這里求父親只字片紙掛在家里蓬蓽生輝,又說他們都是自己出來的,也沒什么介紹信。父親說不用介紹信,聽口音就知道是哪的人。結果畫了兩張四尺三開的,問兩人姓名后在畫上寫上他們的名字,拿吹風機吹干,蓋上章,一人一張拿走了。父親就這脾氣,“你畫店不是說我二流嗎,二流畫家就伺候老百姓。你找一流畫家伺候官員和老外去,我不配?!备赣H一輩子說話直率極了,包括在美院上課,人家有的教授不愿多上課,出去有貴干了,課就排給父親上,父親說:“就要山東傻小子吧!課都排給我了。”牢騷歸牢騷,上課還是照樣認真上。
記者:有沒有來求畫,而您父親不給呢?
李燕:有啊!有一天來了個人對父親說“我們局長很喜歡您的畫,特意讓我來求畫”。父親問:“你是干什么的啊?”他答說:“我是給局長開車的?!备赣H說:“你要喜歡我的畫你到我這里來了,咱們要是成了朋友,我可以給你畫,您那位局長我不認得,不是朋友過不著,他要喜歡讓他自己來要,他不喜歡就別來?!焙髞硪矝]給畫。父親就是這脾氣,他特別反對把人分成各個等級,而且我認為父親還矯枉過正,越是所謂下等人還非給人家畫不可。他一直到老,立場總是站在大多數勞動人民一邊!站在弱者、受不白之冤的人士一邊,反對一切用任何權勢、手段欺壓人民的行為。
記者:您父親收藏古人的畫嗎?
李燕:有些。父親工資不高,稿費也不多,父親的收藏都是古文物,不值錢的時候買的,一張清中葉的雕云龍硬木八仙桌才花25元,字畫也絕不是今天的天價,父親收藏的目的是為了學習。有段時期社會上很極“左”,把文物看成封建資產階級的東西,父親本不多的收藏,也在“文革”期間損失了百分之八九十。
記者:“文革”之后您替父親領退還的東西,還領回了一些李可染家的東西,后來您給還回去了?
李燕:他們有些東西弄錯了,父親讓我給李可染先生還回去了,是20幅黃賓虹老先生的山水、花鳥精品,都未托裱,卷成一個硬卷兒。父親說:“我和李可染一起被關在一個“牛棚”里時,他對我說到過,“我丟失了20張黃賓虹老師的畫?!彼晕抑肋@是他的,送去后他非常激動,道謝不已。
記者:您父親去世以后您及家人把您父親的作品和收藏捐獻國家了,是尊從他本人的遺囑嗎?
李燕:父親并沒有具體交代,沒留什么遺囑。父親去世后我母親眼看有的家庭為爭家產,斗得不亦樂乎。父親的悼詞里國家給他蓋棺定論是“人民的美術教育家”,教育家的子女如果出現這種現象等于給老人抹黑,所以母親代表全體親屬,把父親的主要作品,還有父親藏的古畫古董都捐了,共四百多件吧!我們子女也都同意。
記者:現在您家就您畫畫了吧?
李燕:對,從小到大跟著父親畫畫的就我一人,哥哥姐姐趕上國難當頭,哥哥現在業余時間畫畫,妹妹趕上“文革”了,沒來得及上美院,后來有一個妹妹當了副司長,一個妹妹上了美院,現在在國家畫院負責教學工作,是二級美術師,相當于副教吧!但從小至今專業畫畫的,家里就我一個。最近我在整理父親的資料,畫畫并應邀宣講傳統文化藝術課,僅2007年就講了六十一次。
記者:您現在會在拍賣會買您父親流落在外面的作品嗎?
李燕:是的,有些精品的東西是花重金買回來的,自己的財力有限時,有的就靠朋友幫忙。其中有幅畫,父親一生就畫了一張,是一丈大的豎幅《松鷹圖》,1962年給國家的一個重要文化單位畫的,曾經代表國家去幾十個國家展覽過,不知道為什么輾轉到拍賣行了,我一看很心痛,當年父親畫的時候我還在身邊幫忙呢!很有感情。就這樣下決心拍了回來,要現在絕對買不起了,現在應值五百萬吧!我買那會連手續費一百七十六萬,企業家朋友幫著買的,欠的錢我還在慢慢還,把我的畫折成畫酬去還債。但總算把畫買回來了。另外早年父親的畫也買回一些。
記者:請您談談父親留給您最寶貴的財富是什么?
李燕:父親早說過:“過去,有錢人家的給子女留點財,當官的給子女謀個官當。我一個教書匠,畫畫的,能給后代留什么呢?留點兒書好讀,留個好人緣,留點教書畫畫的本事,讓后代當個敬祖愛國的老百姓。”父親留下的“家學”有三:一是治學;二是教書;三是畫畫。留下的精神是敬祖愛國和勤奮敬業。表現在我的人生格言上就是“三平”:以平常心,做平常事,當平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