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失業的丈夫找回尊嚴

口述/蘭 晴 文/一凡

我丈夫北凱在一家企業里做營銷，那家企業所經銷的產品，信譽佳、銷路好，效益挺不錯，所以他的收入自然也比一般人高。當時我在朋友的公司當文員，薪水是固定的，談不上什么獎金。收入超過我近一倍的丈夫，常常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而他的一些嗜好似乎也由經濟狀況決定了：打麻將、釣魚、下象棋，就差沒桃色外遇了。我勸他，無論精力或是錢財都該省著點兒，可他卻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跟我較勁兒，比誰對這個家的貢獻大，比誰是家里的頂梁柱，言談之間很是為自己的高收入得意。

可是，花無百日紅。由于假冒產品的沖擊，加上一些決策上的失誤，丈夫單位的效益急劇下滑，后來竟到了破產的邊緣。公司迫不得已裁人，丈夫很快被解雇了。由于年紀不大，加上長期搞銷售，經驗很豐富，北凱倒也不慌張，他四處去應聘，誰知每個地方都要求有文憑和專業技能。一次次的碰壁，令他有些沮喪了。

家里的收入減少了，靠我一個人的工資支撐的生活，漸漸顯出窘迫來。可讓人生氣的是，丈夫那所謂的“三大法寶”——煙酒茶卻依然日日不離他左右。

那天領到工資以后，我照例去銀行為孩子今后上大學存上一筆錢，手里便只剩下不多的伙食費了。第二天一早上班時，我一只腳剛跨出家門，靠在門框上的北凱便伸出一只手攔住了我的去路。我愣住了，盯著他問：“你干嗎？”他抬起頭來，干脆將那只手平攤著伸到我眼前。我明白過來，他原來是在向我要零花錢呀！看著丈夫那副樣子，我只好給了他一點錢。

第二天，北凱再度這樣伸出手來時，我拒絕了。但不久我就發現，他從我給他的買菜錢里克扣出一些來買煙酒。從此，為防止他再這樣做，我便每天給他一些零花錢。這樣，北凱在我面前的態度也來了個大轉彎，口氣里多了謙和與溫柔，在家里煮飯，也總會征求我的意見，不再像從前那樣武斷；至于平時那種動輒炫耀自己的企業和賺錢本事的做派，也銷聲匿跡了。這讓我止不住有些竊喜，滅滅他大男子主義氣焰也好！

一天下班回家，我突然發現灶臺上多了一臺抽油煙機，忙問：“哪來的？”北凱不言語。我立即意識到，準是他私下動用了儲蓄，于是忙找出存折來一看，果然如此！本來，我們倆都上班的時候，家里大部分時間是我做飯，由于廚房狹小油煙重，做飯菜時常常嗆得受不了，我多次提議買臺抽油煙機，可他愣是不同意，我也不便擅自做主。這回倒好，他一做飯就買了抽油煙機，這算怎么回事？我怒不可遏：“你有什么權利動用我的儲蓄？”他沒好氣地說：“不是你的，是我們的！”見他寸步不讓，我次日便買了一把鎖，要把存單鎖起來。他看見了，馬上抓住我，瞪大眼說：“你別想得太天真了！家里的開銷得由我做主！”我奚落他：“你掙多少，憑什么歸你做主？”他狠狠地推開我，嚷道：“你休想剝奪我的權利！”我氣極了：“誰剝奪你的權利了！家里的錢可不是你掙的！”他一把將那只鎖奪過去，推開門扔進門外的垃圾箱，隨后便揚長而去。

半夜，開門聲驚醒了我。知道是他回來了，我不吱聲。他一上床，一股子酒氣便撲鼻而來，我不由掉過頭去。這一夜，任他如何“性”起，我就是不理睬他。這樣一來，他便蔫了。不知為什么，以后，雖然我們還過夫妻生活，他卻明顯有了變化：不是草草收場，就是根本不行，即使行也毫無激情可言……昔時的男子氣哪兒去了？

于是我后悔起來。他沒工作已經很難受了，我不該再刺激他。不過，此后我雖然常常主動妥協或者道歉，他卻依然不買賬。我有時忙，拆下的被褥之類放在洗衣機里好些天了，他從不主動洗一下，還得等到星期天我去洗。有好幾次，我下班晚了，吃罷飯還得將他擱在那里的碗一一洗掉，他自個坐在電視機前，蹺著腿毫不理會。更惱人的是，去年夏天天氣特別炎熱，因為心疼孩子，我想，就買臺空調吧。我跟北凱商量，他卻死不同意。我急了，脫口便說：“我掙的錢，難道就沒使用的權利？！”他一瞪眼：“你別忘了，戶口本上誰是戶主！”這話深深刺傷了我，讓我慪氣了好幾天，不愿跟他說話。好在孩子懂事，反而安慰我：“爸爸沒工作了，心情不好。他說不買空調就不買吧！”

可是，家里仍無法平靜。一天，我的一個同學來玩，吃罷飯，那同學突然問起我們夫妻倆的收入來。我信口道：“還過得去。只是我一人支撐，勉強夠一家三口的基本開銷，小康也就說不上！”這話一出口，丈夫立即瞟了我一眼，臉色也倏地變了。同學夫婦一走，他便指責我：“你簡直是胡說！你收入高是事實，可別忘了，以前十幾年是誰在支撐這個家？沒見過你這么趾高氣揚的女人！”結果，又是一場大吵，我從沒見過他發這樣大的火，他甚至狠扇了我一耳光。我眼冒金星，禁不住傷心地哭了。我想不明白，他失業以后，我幾乎是獨自撐起這個家，家務事也攬了一多半，可他為什么還這樣處處難為我？

過了幾天，上高二的孩子塞進我手里一本書，那是本如何調適夫妻生活的心理書，里面還夾了一張字條，寫著“供爸爸媽媽參考”。沒想到孩子這么用心思，我有些感慨。

我看了這本書。有位專家在書上說，男人都有一種心理，就是將社會地位看做他在家庭中地位的一個標志，所以，養家能力的大與小，會直接左右他的尊嚴，決定他是否活得有意義。在通常情況下，自尊又總是跟自卑結伴而行，自卑反過來會促使男人的自尊心更嚴重更敏感。專家還指出：較好的婚姻，是男女角色上的互補，也就是說，夫妻倆最好擔當起不同角色，這樣各自的地位更容易得到對方的尊重，否則就有可能格格不入，產生沖突。看到這里，我心一動：這不正是北凱的心態嗎？因為失業，因為掙的錢少，才使他自卑起來，使他的心態難以平衡。他認為我對他的尊嚴構成了威脅和挑戰。這樣一來，怎能不產生沖突呢？看來，做妻子的僅僅是同情、安慰、遷就失業的丈夫，并不能真正滿足丈夫骨子里那根深蒂固的男性自尊心，也許，更重要的是盡量避免觸及掙錢多少之類有關尊嚴的問題，滿足他在家庭中扮演頂梁柱角色的自尊心。

此后，我在人前絕口不提自己掙錢的情況；在家庭花費上，又重新回到過去，領完工資，便全數放在抽屜里那只公用的錢夾中，任北凱“按需索取”；我還改變了每天出門前“賜予”他零花錢的辦法，而天天記住放一點零錢在他衣袋里。沒想到這方式令他十分滿意，他甚至對人開玩笑說：“我的衣袋里有一只夜明珠，所以不缺煙抽不差酒喝。”

后來，幾經努力，我做通了當公司經理的朋友的工作，丈夫被招聘進了公司，結束了有一天無一天地打短工的日子。雖說北凱有了固定收入，我卻從過往的共處中吸取了教訓，依然注意維護他那“家庭供養人”的地位。我向財會室打了招呼，讓他們把我倆的工資都交給我。頭一回替丈夫領工資，看到我比他這新手高出了老大一截，想想不太妥，便靈機一動，撕掉了工資單。回到家里，我讓北凱猜他這個月多少工資和獎金，他怎么也猜不出來。我將錢放在他面前說：“自個兒數數，你比我還高出20％哪。”他愣住了，有些不相信。我解釋說：“雖然我資格老，工資比你高，可老總給你這個月的獎金多呀，說你恪盡職守！”北凱將信將疑，臉上卻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意。他情不自禁地擁著我轉起圈來，然后仰天大呼：“解放啦，天亮啦！” 那一夜，他那消逝已久的激情，又重回二人世界中。

然而，兩個月后的一天，我回到家中，卻發現北凱一聲不吭、神色凝重地坐在沙發上。我忙探下身關切地問：“怎么了？碰上什么不順心的事了？”不料，北凱一甩手，“啪”地給了我一巴掌，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跳了起來吼道：“你干的好事！我一個大男人要你可憐，要你拐了彎地來同情我！你存心的是不是？”聽到這我明白了，肯定是我做的手腳被北凱發現了。

北凱氣呼呼地奪門而出。我一籌莫展，北凱的話和那一巴掌把我搞得不知所措。看來，我的心意北凱并不領情。

那一夜，北凱徹夜未歸，我也徹夜未眠。在想了整整一夜之后，我終于想通了：我理解錯了“給男人自尊”的意義，我先前的做法只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真正讓丈夫不再有壓力和自卑感，應該是讓他真正為這個家撐起一片天空。

第二天北凱回來后，我絕口不提之前的事，而是竭盡溫柔地對他。我還把領工資的活兒還給了他。但是，我在工作中使盡渾身的解數幫助他，比如幫他盡快熟悉業務，幫他分析市場，幫他拉客戶。我買回一大堆經濟、營銷方面的書，和他一起研究、分析，并制定實際戰術……不久，北凱的業務量直線上升，不但加了薪，還領到了不低的獎金。

我們家的氛圍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又恢復了當初的溫馨、和諧……(責編/詩坤shikun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