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育琨
首鋼企業研究所所長
2009年,任正非向華為全體員工發出了振聾發聵的吶喊:讓聽到炮聲的人呼喚炮火!讓聽得見炮聲的人呼喚炮火!任正非如此直接呼喚一線直接決策,有著很急切而厚重的原因。
現在企業的董事長和CEO,遇到問題,都會自然而然地交給他的團隊。團隊接到指令后,就會啟動團隊的機器,去廣泛尋找答案:會想到以前積累的方法,會直接上網下載,或會想到找咨詢公司提供咨詢報告。對公司運營完全隔膜的咨詢公司,接到這種訂單后,又會去找以前的工作案底,去找其他公司的問題借鑒。這些不懂企業運作的項目人員,卻能夠在一個格式化的框架內,添加上這個公司所需要的信息。最后,公司老板再依據這些二手材料,做出決斷。可以說,幾乎沒有人再耗神費力去獨立觀察和思考了。
抄襲久已成了一種風氣,我們的腦子已經被二手貨充斥,不能辨東西南北了,我們失去了捕捉機會的敏銳。
少部分善于獨立思考的企業家意識到了危害。任正非就是其中之一。他意識到,他的高管團隊包括他自己,漸漸在二手貨的海洋里感覺溫潤自在。而忘了這些二手貨已遠離了現實世界。曾經一種刻骨銘心的使命感,使他和他的團隊在別人喝咖啡和休閑、健身的時間都在忘我努力地工作,以求趕上競爭對手的步伐。那種活下去的倔強,卻演化成獨一無二的“壓強文化”。它的強勢,曾經迫使中國最有才華的年輕技術總監離職;它一以貫之形成的壓強文化,甚至穿越了華為的城墻。一次,一個學者在一本財經雜志上發表了篇文章。臨出發時忘了帶那本雜志,于是想在華為城周邊的報攤上再買一本。可是,在每期都有賣該雜志的眾多報攤,卻找不到這份當期的雜志。一問才知道,這些精明的攤主,看到有華為的封面文章,沒法判斷報道是否對華為有利,于是干脆不進,免得引起不可估量的后果。
但華為城漸漸地變成一個王國。任正非也一度陶醉在中央集權的溫床上。凡是有人的地方,都有造廟的沖動。造廟過程中,平臺在擴大,自己的實力也在擴大。一個5000人的平臺和一個3個人的平臺,不可同日而語。總有一些理由,使得一個個平臺按照組織機構的慣性在擴大。為了保證體制完整有效的運轉,部門越來越多,人員越來越多,干活的卻越來越少。過程的流程控制點多,自然會降低運行效率,而且高級主管開始依賴他的團隊,一種官僚氣息開始蔓延開來。
如今任正非意識到什么地方錯了。他看到,今天在一線上奔忙著的人,不再有當初起步時他在一線摸爬滾打的激情和敏銳。高管不了解一線,但擁有太多的權力與資源。而為了控制運營風險,自然而然設置了許多流程控制點。漸漸地曾經圍繞著保證權威秩序而設立的東西,越來越跟現實的理性沖突,跟事物的本真沖突。任正非無法忍受這種被動的局面,他大聲疾呼要讓一線直接決策。沒有對企業經營管理的全神貫注,沒有洞悉答案永遠在現場的奧秘,沒有對每一個滋生官僚的癌細胞深惡痛絕,是發不出這么強勢的吶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