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這個時代I》近年來頻繁的出鏡率,韋嘉這個名字隨之在腦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憂郁而深沉的藍灰色調,畫面上那雙大而疑惑的眼睛,凝神望著手握的那桿筆,是想書寫對未知世界的恐懼還是對以往事件的追述,不得而知,只是畫面上那貌似干凈明亮的臺面卻映襯不出那張充滿了困惑、憂郁抑或是痛苦的臉,僅留下一團光暈,一塊墨跡,看似微不足道的小章魚隱藏在一旁陰暗的角落里,恣意噴吐著骯臟的污穢,這才是事情的真相。一如既往地,韋嘉的畫如其名,“我們這個時代”外部世界太渾雜,誘惑太多,分不清黑白,各種因素時刻都在刺激著人們那根脆弱而敏感的神經,想要遺世獨立卻又深陷其中,糾纏于以往卻又對未來辨不清方向,這幅畫面上那雙大眼睛時刻都在訴說著現實中的這一切,令觀者不得不為之側目。
內在經驗的外在表達
像幾年前就已早彌散開的“70后”這個范疇中的其他人一樣,韋嘉也在創作中有意無意地推崇一種“虛無感”,一種內在經驗的外在表達。身為“70后”,作為評論家筆下一個概念群體中的一員,韋嘉不乏這個時代人所具有的共性:脆弱,敏感,執著,迷茫,驕傲,痛苦,雖對政治的深刻性、批判性不抱熱情,但并不缺乏思想內涵。他的筆下沒有現如今一些當代藝術作品所具備的諸般稟賦:血腥、暴力、色情、張狂無狀。相反卻是另一種寧靜的暗涌,這似乎更有刺人心骨的力量。無論是其石版畫還是近年來的紙上和丙烯作品,畫面中那個似曾相識的男孩反復出現著這樣的表情:冥想、或守候、或眺望或無助、壓抑。所描繪的種種眼神和動作都透露著一股難以名狀的迷茫與憂傷,畫面上沒有視覺直觀上的不安,畫面人物與氛圍卻時時刻刻提醒著觀者注意到他表現的題材所直接觸及到的是他周身的一切事物,他的生存環境,他的生活空間,這種有著隱隱約約,憂郁感傷痕跡表現出的虛無縹緲的真實記錄,似乎在畫面之外孕育著某種戲劇性的沖突,這是韋嘉畫的特質。
探索和建構精神空間
無論是其剛畢業時候那些尚帶有學院氣息、對個人藝術語言、圖像模式進行錘煉加工的水邊裸男們的形象,還是后來帶有一定形式感的《容器》系列中看不出身份的重疊人物們,再到初回川美創作的《遙遠的寂靜》系列中那謎團迷霧似的氛圍,韋嘉都在舒緩的保持著他的某種特制和延續性,2000年后他的特定風格開始形成,此時的他已逐漸擺脫學院圖示化的技巧表現,實現了身份的轉變,開始探索和建構真正屬于自己的精神空間。充分發揮著想象力,準確地運用著所掌握的夢幻現實主義的藝術語言去描繪那人與人心靈碰撞的敘事。川美這片曾經熟悉而今卻陌生的環境,周遭那骯臟雜亂的空氣,使得韋嘉極力地去逃避這里的現實以避免傷害,于是夢的意象在這一階段變成了他畫面中所要表現的主題和創作時的圖像資源,在這樣一個忠于內心的真實世界里,他可以漫無邊際地游弋。我們可以看到在他一系列重構現實的畫面里,一片土地,兩雙眼睛,一個渾身赤裸的青年,落魄地躺在椅子上,另一個站立的剪影則綿長地伸向畫面的另一頭,昏暗的燈光向著四周散落開來,黃藍交織的畫面似乎在隱喻著畫的那一面沒有盡頭,現實生活里我們沒有被明示未來是陽光大道抑或是遍地荊棘,于是我們恐懼,我們彷徨,我們游離在現實與夢境之間不愿自拔,所有的這一切都恰到好處地被韋嘉反映在其早期作品里。夢終有醒來的時刻,探索的步伐不會停滯不前,逐漸地,韋嘉也適應了這周遭的環境,開始走出這夢幻般的主題,并著手完成一系列石版畫《旅途》的創作,畫面略帶有文學色彩的嘗試,然而這種轉變不是突然的,斷層的,而依舊是平緩地對畫面結構進行著嘗試性的探索改造,與之前的創作保持著一定程度的延續性。只是我們能在他的畫面中解讀到另一種對生活現實的詮釋,仿佛夢醒后的頓悟。這時的畫面沒有了過去那樣的陰霾,那片土地、那個人也似乎有了生機活力。韋嘉的畫名總是恰到好處地道破畫面的玄機,正如“旅途”這一系列名字一樣,畫面中依舊還是兩個人,他們搭載著希望之舟駛向遠方,從此,至少人生有了理想,至少生活有了希望,不再是之前那樣的彷徨無助。只不過他的表達方式還依舊是那么寧靜那么抒情那樣的朦朧,讓人若有所思。韋嘉畫面的形式就此找到了依托,人物平面,畫面單純,人物之間是一種體塊的關系,而他所要表達的生存的經驗和狀態則一直延續在其作品當中,從未間斷。
更自由的方式更直接的表達
2001年和2002年是韋嘉轉折的兩年,他投入了更多的激情在創作中,畫面開始朝更詩意方向發展并結合其對石版畫制作的熟練掌握,他的表現風格有了更多的內容。這一年創作了很多作品,《悄無聲息I》、《閉上左眼我什么也看不見》、《鳥語》等,就像是他給自己生活每天做個記錄,真實而不空洞,其中《斷線》可謂是重中之重,是韋嘉很重要的一個轉變,他所表現出那種對畫面的控制力,對稍縱即逝的事物的捕捉能力這一切都顯示著韋嘉已回歸現實狀態中,在更直接的表現個人生存的狀況。《2001年某月某日,流星雨》、《Superman》畫面中的男人都不約而同地渴望著窗外的景色,渴望著外面廣闊的天空和大地。

韋嘉的版畫注重整體的單純,漸漸的他開始嘗試版畫以外的表現形式,連續做了六年的石版畫,其間得了三個金獎。他已不滿足用這個畫種來展現自己的想法,2004年他開始做一些架上的嘗試,力圖用這種更自由的方式更直接的表達他身邊的生活和當下的文化。早期的一些架上作品還是帶有很強的版畫意味,人物平面符號化,場景分割形式化,但很快他的作品已不是簡單的定制轉換,畫面結構、人物造型漸趨穩定和單純,之前創作的情緒得到很好的延續并達到統一。人物不是簡單的符號延伸或擴大,很多畫面本質元素突破了版畫的限制而得到彰顯,更多地挖掘人物內心的變化而不再只重視技巧的錘煉。畫面中的男主角也由原來的赤身裸體穿上了衣服,一些貌似不起眼的玩藝充當著道具在恰當的位置上起著點睛的作用。在這一時期,韋嘉繼續架構著自身的精神空間,依舊畫著他感興趣的那尚可知的未來。2004年《從天而降》系列之后的幾幅作品人物都退隱到了風景之后,不再像以往那樣占據著畫面的有力位置,給人以視覺上的強烈沖擊,這樣的轉變未嘗不是韋嘉對畫面做的新的嘗試。在這之后出爐的三幅與生日有關的作品《可口可樂嗎》、《Happy Birthday》、《Who’s Birthday》,構圖雖極其簡單,卻有著和其他畫不同的聲音,遠景中小得近可忽略的道具,近景中那半張木訥的人臉,碩大的蛋糕,孱弱的蠟燭,極微小的蟲子等等這些物件散落在他這三幅畫上,不論其具體指代什么,在畫面上都是有象征意味的,只不過都是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透過它們我們可以解讀各自的心靈世界。
引起靈魂深處最廣泛的共鳴
在繪畫這個征途上,韋嘉繼續摸索前行,2006年的多數作品,畫面中的人物又回歸到主體的位置,《無處可逃》系列中的人物那種無奈、憤怒、悲哀的情境被描繪得淋漓盡致,站在懸崖邊的人,身處絕境卻依然無法逃避被人監視的情境,讓現實中的你我強烈地感同身受。在各種資訊設備如此先進的今天,我們已沒有任何秘密可言,就像《無處可逃之二》中描繪的那樣,我們無時不刻就像被剝光了衣服一樣被人窺視著,何其可悲與無奈。由此可見韋嘉藝術的特征就是對個人生存經驗的表述與再現,他不是從外部來記錄和描述這個世界,而是真實的記錄著個人的體驗,無論用何種方式,以何種手段記錄著,他總是盡力為觀者描繪出那內心最深處的真實,雖然普通,雖然平淡,但卻能引起靈魂深處最廣泛的共鳴。韋嘉的世界里也許是黝黑沉重的現實,也許是永遠走不出來的夢境,也許是那尚能看見盡頭的未來,也許會恐懼,也許會壓抑,但無論是以哪種狀態存在,他的畫筆都永遠記錄著對生命、對自然最真實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