觽與玉沖牙,是古代一類形構相似或雷同的彎角形玉佩,文獻記載兩者的物名、淵源,功用、文化內涵有別,所見出土實物則多混而難辨,論者據物釋名歧義紛呈,或認為兩者器名不同實系一物。
觽是古代一種錐形實用器,《說文·角部》:“觽,佩角,瑞耑可以解結。”早期服裝不用紐扣,皆以繩帶系結相連,解衣釋服則多需借助于專用的一端粗闊、一端尖細的彎角形觽完成。躺的起源很早,一般認為是由原始的觽系動物的獠牙或質地堅硬的一端尖細的彎形骨角充當,后來才出現人工制作的彎角形或長條狀骨質、玉石質的觽。文獻所見的觽至遲可追溯至西周時期,《詩經·衛風·芄蘭》:“芄蘭之支,童子佩觽。”毛享傳:“觽所以解結,成人之佩也。人君治成人之事,雖童子猶配觽,早成其德。”《禮記·內則》:“婦事舅姑,如事父母,……左佩紛紛觽、刀、礪、小觽、金燧;右佩箴、管、線、纊、施……大觽、木燧。”鄭玄注:“小躺,解小結也。觥貌如錐,以象骨為之。”可見早期的觽是成人或已婚少年佩于腰間用于解結的實用工具(亦稱作事佩),后世逐漸演變成腰間佩飾而淡化了實用解結功能。緣于觽承載的上述原始解結功用,演變成腰間佩飾的觽又被人們引申賦予了標示佩戴者具有解決問題能力的隱諱內涵。

玉觽則是以觽為祖型琢磨加工而成的彎角形玉佩,江蘇吳縣張陵山良渚文化遺址中出土過一件被研究者認為是目前所見最早玉觽的彎角形器,體扁平,一端尖細一端粗闊平齊,中部略細,上下部位三出狀或弧狀鏤空,末端鏤孔可用于穿繩系結,琢磨加工工藝已十分復雜,表明至遲在史前良渚文化時期已經出現了較為成熟的玉觽并已具備了佩飾功用。不過西周以前的玉觽出土物極少,上述良渚文化同類器的形制與后世玉觽差別較大,還看不出兩者的沿襲承續關系,因而亦有人認為上述良渚文化出土物是與祭祀有關的一種禮器而并非后世所稱的玉觽。
西周時期的玉觽出土物不多,僅見的幾例分布于江蘇、陜西、山西等地,山西曲沃晉侯墓出土的一件西周玉觽,被雕琢成一端寬大一端窄小但末端并不尖銳的弧狀龍形,龍首嘴下方的須卷曲成圓穿孔用于穿系,體扁圓,制作考究,陰刻線打磨極精,顯然是一件佩飾而非解結實用器。山西聞喜上郭墓地出土的西周玉觽,體彎曲成半圓形,體表陰刻雙線螭龍紋。陜西長安縣張家坡西周墓地出土的彎角狀玉衙觽,以陰線刻琢成上闊下尖的鳥形,鳥眼部透鉆一圓孔,整器比例協調,線條緊湊而流暢華美,尾端尖細如錐,應具有配飾和實用解結的兩種功用。
春秋時期的玉觽大體沿襲西周同類器的特征,江蘇吳縣嚴山發現的春秋晚期吳國王室用玉窖藏器中有幾件玉燃,形制大致相類,刻琢紋飾區別明顯。一為蟠螭紋玉觽,彎角狀扁平體,一端寬而平齊,一端呈尖錐形,上部淺浮雕蟠螭紋,下部素面,中間以雙線繩紋界隔。一為人面紋、蟠螭紋彎角形玉觽,較寬闊的一端頂部四面雕琢有人面紋、蟠螭紋、卷云紋,下部素面。較寬闊的一端向外延伸出兩對稱足狀物,形構甚是特殊。一為卷云紋彎角狀玉觽,體扁平。春秋吳國玉觽出土物多而形構復雜,又有良渚文化出土的一件同類器遙相佐證,表明玉觽這一器類在這一地區的出現與流行應有著悠久的歷史淵源。湖北當陽曹家崗春秋楚墓中也出土過一件玉觽,器形呈一端寬闊一端尖細的羊首彎角狀,體表陰刻卷云紋,琢磨有兩個穿系孔,可視為春秋楚國玉觽的典型器。

戰國時期玉觽承襲前代玉躺的一些特征,但雕琢技法及器形有了變化,安徽長豐戰國墓地出土的玉觽,體扁平,一端透雕成尖嘴狀龍首,一端龍尾尖細,龍身飾斜線繩索紋,龍嘴后側鉆琢一扁圓孔用于穿系,整器雖呈彎弧狀,已與西周、春秋之際的一端寬闊一端尖細的同類器形制明顯有異。中國文物信息咨詢中心收藏的兩件戰國玉觽,一為扁平體牛角狀,體表用細陰刻線雕刻成龍形,龍身刻水滴紋、花蕾紋飾,一肢卷曲腹下;一為薄片狀卷曲龍形玉觽,龍首、軀體部多處透雕,龍眼處透鉆一小圓孔用于穿系,尾分叉,末端尖細,整器亦完全沒有了傳統玉觽的特征,成為一件器形活潑多變、做工精細考究、紋飾生動華美的藝術品佩器。浙江地區出土的兩件戰國龍形玉躺,體呈一端寬闊一端尖細的彎角狀,龍的形構雕刻極簡約,軀體中部向下切割出一長弧狀槽至尾部,將尾分作兩岔,龍首鼻部透鉆一圓眼作穿系孔。戰國玉躺形構的上述變化,主要與這一時期玉器加工工藝中透雕技法的日臻成熟及廣為使用有關。
西漢時期的玉稍進一步向制作工藝復雜化、形制設計多樣化、紋飾構圖裝飾化的方向演變,是上層貴族社會里較為流行的一類腰間佩飾,解結已不再是其主要功用。目前所見的西漢玉躺出土物十分豐富,河南淮陽北關漢墓出土的一件蟠螭紋玉觽,頭部寬闊,透雕成精細復雜的蟠螭紋,尾部細長尖銳,軀體部以細陰刻線刻繪邊闌,其構圖風格及雕琢工藝明顯承襲了戰國玉觽的特征。安徽巢湖放王崗漢墓出土的鳳鳥形玉觽,體扁平彎曲成弧狀,鳥首部大而寬厚,頂部鉆一圓穿,尾部薄而尖細,器表陰線刻繪回首鳳鳥紋,以雙鉤陰線勾勒尾翼輪廓。巢湖北山頭漢墓出土的龍形玉觽,薄片狀,龍張口回望,體呈“S”形卷曲,尾長而尖細,龍體周圍環繞卷云紋,頸部外緣有一圓穿,整器透雕技法運用十分嫻熟。江蘇揚州甘泉“妾莫書”漢墓出土的龍形玉躺,體薄片狀,為一端扁寬一端細長尖銳的弧狀回首龍形,龍首透雕輪廓,龍體以細陰刻線勾勒邊闌并填飾細雙鉤弧線,整器修長舒卷流暢,構圖簡潔疏朗。首都博物館收藏的西漢風鳥形玉燃、廣州西漢南越王墓出土的鳳鳥形玉觽與上述揚州玉觽形制、雕琢技法基本一致,鳳鳥回首形態及嘴、眼、冠、細長頸、長長的流線型弧狀尾刻繪得更加比例準確、形象生動。江蘇徐州石橋漢墓出土的一件玉觽與陜西西安張家堡漢墓玉觽大致雷同,僅龍首部透雕復雜一些。徐州博物館收藏的一件西漢中晚期龍形玉觽,頭部、軀體夸張變形,尾部卷曲上翹,與漢代早期常見的玉觽形制明顯不同,已完全成為一種玉佩飾而沒有了傳統意義上的解結功能,表明西漢中晚期以來玉觽已顯露漸趨式微、消亡的端倪。東漢時期的玉瞄未見發現出土物的報道,此時玉觽作為一種流傳數千年之久的器型可能已退出了歷史舞臺。(未完待續)
(責編:蔚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