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芽的藍眼睛

“美芽”是只小狼崽的名字，也是個小女弦的乳名，

如今，美芽狼崽已嫁到了動物園，和一只帥狼配成佳偶。每次，喬風提起它，就象提到另一個寶貝閨女，常去給它送新鮮肉食。

喬風與狼崽的宿命緣份，還是結于1年前。

那時，喬風崩潰地發現，新生女兒美芽的眸子，竟是淡藍顏色。美芽的眼睛問題，貌似有醫學解釋。專家說妻子佳惠，可能祖上有“者來寨”血統，古代流落中國的西方俘虜后裔。

但是，在沒獲悉確據前，喬風內心的壓抑爆發了，狠狠打了佳惠：

“你說實話!美芽是不是詹姆斯的狼崽子?”

詹姆斯是大學的洋外教，佳惠的要好同事。人生得穩重高大，斯文謙和，卻是喬風心中，鐵定的假想敵!也難怪，美芽的雪白肌膚，以及微藍的眼睛，怎能讓人不心生疑竇?聽到別人議論紛紛，喬風肯定心里不舒服。

喬風與佳惠吵完，就離家出走了。他背起畫夾去了蒙古，那里有他教過的美院學生。

為了采風，他們常和牧人一起出去，繪萬馬奔騰圖。有匹棗紅馬矯健敏捷，讓藝術家喬風畫入了迷，他出重金，將其從蒙古老鄉手中，購買了下采。

喬風多次打電話，和佳惠談及分手，宣稱，要扎根蒙古包，娶個純樸牧羊女，過淳樸的游牧生活。每次，佳惑都淚流滿面地，將話筒，對在美芽的小嘴上，讓她在電話里，咿咿呀呀地呼喚。然而，電話這邊，每次都沉默良久，發出了嘟嘟斷線聲。

不久，喬風移情未成，他所鐘愛的威風馬群，又出了問題，接二連三地失蹤馬匹。

令他痛心疾首地，仇恨上了一只大灰狼。

那天，察看動靜的喬風，拿著望遠鏡眺望。

頓時，被狼吃馬的畫面驚呆了。如從前聽過的傳聞一樣，令人匪夷所思：

只見，一只胸肌特厚，四肢細長的大灰狼，在馬群前嗥歌起舞，一會兒慵懶伸腰，一會兒溫柔輕跳。怪異地表演后，喬風陡然變色。

只見，自己用重金購買的，那只膘肥體壯的駿馬模特，競好奇善良地盯著它，一步步，被其謗惑出群。剎時，從四處涌來合作群狼，圍攻而上……

立即，喬風聲嘶力竭地大喊：“快來人啊!狼吃馬了!”

但是，牧民手持獵槍沖上去時，喬風鐘愛的棗紅馬，已經被咬死了。喬風摔掉望遠鏡，心疼得握緊了拳頭，對那只邪惡的灰狼首領，深惡痛絕。他甚至聯想，詹姆斯就是這樣，狡猾地誘惑了妻子佳惠。

牧民商量，欲剿滅這群禍害人的“鄰居”。最起碼除掉灰狼頭兒。喬風無法安心繪畫，索性騎馬加入了捕獵隊伍。

然而，事情并不如人意，捕狼不成，還遭遇了更強的報復，馬兒丟得更多了。或許，在狼的視界中，它們才是蒙古草原天然的居民，而牧民是外來入侵者。

這不禁觸怒了牧民，他們紛紛響應：捉住灰狼王生剝其皮!他們用心良苦地設下埋伏，采用了更先進的獵具，終于，將大灰狼首領捕獲在陷阱里!

喬風是個搞藝術的人，看不了血腥，只聽說了剝狼的經過。

獵人將狼嘴用鋼絲穿過固牢，然后將其吊在樹上，生剝它的皮。作惡多端的大灰狠，因劇痛漸無生息，這時，不遠地方，有個狼影發出了絕望的哀嚎，是一條漂亮母狼!

樹上的狼，皮毛被剝光后，人們一陣歡呼，將它解下。誰料，它居然蘇醒過來，先是身子抖動，而后睜開了狹長雙眼，眾人不禁大驚失色。

大灰狼回光返照，艱難站起，向母狼傳來哀嚎的方向“移動”。獵人皆目瞪口呆。它踉蹌了幾下后，又轉身，叼起自己的那張狼皮，重新上路。人們都站在原地，沒有一個人吭聲，心底被某種東西震撼了。

遠處的母狼迎上來，它為狼王的重生而欣喜，仰天長嚎。但大灰狼沒移動幾步，還是倒下了。母狼停下，久不肯離去。

當獵人嚇唬地，向它舉槍的瞬間，母狼凄慘地一聲長嚎，叼起愛侶的狼皮向遠方飛奔而去，灰色的狼皮被風吹了起來，如同一面旗幟在飛揚。

人們沒有再去追它，遠遠塑去，那飄揚的狼皮后，奔跑著成群結隊的野狼。

聽了這個經過，喬風被震撼了，眼睛里竟有些濕潤。

不可否認，人與狼有著各自的立場和生存法則，但那種對生命獨有的尊嚴，深深觸動了喬風。牧民描述的狼皮，像一面生命之旗迎風飄蕩，在他的思維中定了格。

剿狼幾天后，牧民意外地，掬到了只狼崽兒。

據說，它是那條漂亮母狼的孩子。喬風急忙上前觀看。

原來，年輕的狼媽媽，為了保護夭折剩下的唯一孩子，將洞穴挖在了荒山的裂縫下面，然后在夜色中行走200公里，去尋找食物。

當取食而歸，與獵人狹路相逢時，它狡猾地跑到了其它洞口，讓人誤以為是它的巢穴，甘愿被人焚燒在洞內，保護毫無自衛能力的幼崽。可人畢竟比畜類聰明，還是在別處掏了幼崽。

喬風看著那只小狼，心底升起一股厭惡，就是它的爹，咬死了自己重金購買的駿馬。一個野性少年慫恿道：“喬哥哥，摔死它，為你的棗紅馬報仇!”

小狼還未睜眼睛，嗷嗷待哺，可憐巴巴地，直往他的袖子里鉆。喬風突然想起了狠崽父母的悲壯，動了惻隱之心。將它抱回來，在馬倌家用牛奶喂養著。

一天天，小狼漸漸拿喬風當了娘，每次抱它，都會用小舌頭親昵舔其手背。

有次，喬風獨自喂它喝奶，看到狼崽用似綠似藍的小眼睛，溫和地望著他時，突然想起了女兒，不禁聳動著雙肩大慟，淚如潮水般洶涌而下：

“這明明是另一個美芽啊，我左躲右閃，也避不過喂養仇敵之子的命。”

喬風象個多愁善感的脆弱女子，頗為神經質的，蹲在地上涕淚交流后，心里豁然暢快了許多。

自此，小雌狼有了名字：美芽。

它在喬風的庇護下，蹣跚健康成長。2個月后，美芽狼崽漸漸長大了。初看上去，它更象只天真小狗，具有淡青色的厚軟毛。

喬風為它咀嚼了瘦肉，一口口喂給它食。

美芽狼崽，則竭力扭動著生硬的尾巴，向喬風發出快樂鼻音，表示濃厚的情意。

美芽狼崽半歲時，喬風教會了它許多動作，坐、臥、銜取、追蹤……它從不傷人，與喬風形影不離，喬風畫畫，它就幫助他看顧馬群。

有時，它還會跑過來，安靜地用藍眼睛，歪著腦袋看喬風，儼然是個乖巧女兒。喬風就會停下工作，撫摸著它說：“美芽，你為什么有雙藍眼睛?你也不知道的，是不是?可你很愛爸爸。”

轉眼，喬風在蒙古呆了一年。佳惠不斷給他打電話，他依舊是只聽聽女兒的聲音，就“啪”地掛斷了。但是，心中已毫無恨意，連只吃人狼都能接受，更何況，是親自在產房陪妻子生下的粉嫩女兒?

與此同時，美芽狼崽的體型，已長得像成狼一般大小，細而柔美的身段，光滑的美麗皮毛，象它的母親一樣漂亮。

只要喬風外出，告訴它：“爸爸出門畫畫，你在家玩吧。”它就會趴在門前，眼巴巴地盼望他歸來。

直到夜幕降臨，見到喬風，又象個撒嬌女兒，撲到他懷里，用嘴巴親昵地蹭他。

因此，喬風在蒙古同胞那兒，獲個綽號，美芽爸爸。

佳惠聽到這個綽號，十分高興。當得知喬風在給只藍眼睛小狼當爸，心如被開水燙了般，疼得掉下淚來。她抱著女兒美芽，千里迢迢地來尋喬風。

蒙古包里，兩個美芽見面了，玩得不亦樂乎。只要有人說“美芽爸爸回來了”，人和狼，會一起親昵奔向喬風，稚嫩童音伴著嗷嗷嗚嗚，讓旁觀者都感到無比溫馨。

“美芽的藍眼睛”話題，也似乎成了婚姻天窗上被陽光慢慢淡化的一抹陰霾。

喬風想將美芽狼崽送回蒙古草原，可是，發現它沒有狩獵本領，長期與人類生活，特殊的習性氣味，還會被同類敵視，有被咬死的危險性。

他想到了動物園的野生放養區，就打了家鄉的聯系電話。

經過幾次溝通，喬風所在城市的動物園，派人來接走了美芽。分別那天，三個人和一只狼都哭了。

喬風抱起女兒安慰：“美芽狼崽嫁的不遠，是我們所在城市的動物園，園長說了，那里有只2歲帥狼，正缺個合適的新娘。”

隨后，喬風與佳惠也乘航班，帶著女兒回到了家。

三個月后，他們獲許可，帶著食物去看美芽。

聽說，美芽懷孕要做幸福媽媽了，喬風儼然是個慈祥外公，高興得合不攏嘴巴。

他們一家三口，摟著美芽照了張相。照片上，女兒和狼的眼睛，都清澈淡藍。

有人提醒喬風，去做個DNA親子鑒定。

喬風笑著說，我已經仔細查過了，老婆的祖籍是者來寨人。

其實，在喬風心底，無論是詹姆斯，還是者來寨，都已經不再重要。

因為，有一輪云上太陽，已經充滿在他心里。

能用愛來征服一只狼的男人，還會懼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