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日年俗說開去

每到1月1日凌晨零點，就能聽到附近寺院傳來108次“除夕鐘聲”，鐘聲在寂靜的夜空中回蕩。從1日到3日這3天期間，街上幾乎看不到車輛，各商店的門面也隱藏在卷簾門背后。能看到穿和服、在新年的第一天去參拜的日本人一家走在靜悄悄的街道上。這就是日本典型的過新年的風景。

在春節臨將結束的元宵節，我去了一趟洛陽的白馬寺。在這座佛教傳播史上久負盛名的寺院，爆竹接二連三地被拋入指定的燃放地點，劇烈的爆炸聲讓人仿佛置身在戰場一般。企業經營者們為了祈禱買賣興旺，燃放著一大捆一大捆的爆竹，那騰空而起的火柱竟達兩層樓高。迎接財神的初五那天，我是在上海舊城附近的家里度過的。我家附近也有人放特大煙花，噼里啪啦的聲音響徹天空，直讓人忘卻了眼前的金融危機。也許這正是強烈表達出期望擺脫金融危機的愿望吧。反正，概括中國春節氣氛的最恰當的詞匯就是“熱鬧”。

很多中國人經常問我：“日本人過春節嗎？”日本原本也是過農歷春節的，但是明治維新以后，采用了西歷，從那以后，1月1日的元旦就變成了日本人的新年。因此，日中兩國的文化雖然同根，但是在很多地方兩國文化發展的方向卻有所不同。比如說，兩國之間怎么樣過新年的差異就很大。日中兩國都有參拜寺廟的習俗，但是，日本人過新年非常安靜。每到1月1日凌晨零點，就能聽到附近寺院傳來108次“除夕鐘聲”，鐘聲在寂靜的夜空中回蕩。從1日到3日這3天期間，街上幾乎看不到車輛，各商店的門面也隱藏在卷簾門背后。能看到穿和服、在新年的第一天去參拜的日本人一家走在靜悄悄的街道上。這就是日本典型的過新年的風景。

遇到什么喜事喝酒在哪兒都一樣。但是日中兩國酒宴上的禮儀完全不一樣，形成鮮明的對比。日本有“無禮講”（酒言無忌）一說，就是在酒宴上，不像平常那樣嚴格按上司、下屬、前輩、后輩那樣論資排輩，而是大家平等相處。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下屬可以無所顧忌地發泄對上司和公司的不滿。也就是說，平常因顧忌上下級關系而不能說的事，可以借著酒勁吐露出來。當然，如果酒后說過頭了，也會影響到當事人將來的晉升，但是，多半的情況下會因為是“酒后之言”而不被追究。因而可以說，日本社會對酒席上的“無禮講”相對是比較寬容的。這從另一個側面反映出在重視集體意識的日本公司里，員工們因為個性受到壓抑，所以精神壓力特別大，而酒席剛好起了疏解精神壓力的作用。

但是，在中國有“酒后吐真言”這一說，酒席上的發言往往被當做內心話，而觸怒對方，很難得到對方的原諒。好不容易說出口的話被看作是“喝醉了才講出真話”而受到斥責。雖然很多日本人和中國人對對方的酒席基本禮節不甚了解，但還是頻頻“干杯”，因為“干杯”是共同的語言。

可是，在愛喝酒這一點上兩國是共同的。我的辦公室入口處有不少紹興酒的酒壇。每年，我都要把喝空的酒壇搬到辦公室里，現在酒壇已經多得放不下了。“煙酒不分家”是我20年前在北京留學時牢牢記住的詞匯。與中國朋友一邊喝酒，一邊談心，可謂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雖然沒到李白那種“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的程度，但是不知何時起，周圍的人已經把我稱作“酒仙”了。于是我也隨著時機和場合不同，隨機應變地使用“無禮講”和“酒后吐真言”的方式，享受和中國人共入醉鄉的感覺。

眾所周知，酒向來和文人們一生的喜怒哀樂有不解之緣，陶淵明稱之為“忘憂物”，酒是日中兩國詩文詠唱的主題之一。

在日本江戶幕府的末期，有一個為推翻武士政權而竭盡全力，為明治維新奠定了基礎的革命家叫坂本龍馬。雖然他后來被人暗殺，壯志未酬，但是他那氣宇軒昂，懷抱著崇高理想的人生觀至今仍然吸引了很多日本人。當時的武士階層是讀書人階層，他們對中國的古典文化了如指掌。坂本龍馬的漢詩中，就有一首《愛酒詩》：

酒者可吞酒可飲，人生只有酒開膽。

醉中快樂人無知，大地為褥天為衣。

英雄生涯真乎夢，厭迄吞酒醉美姬。

酒應該是開心地喝，人生中唯一能推心置腹的朋友是美酒，酒醉后的快樂感覺是他人無法理解的。要是能以大地當被褥，以天空當衣裳那樣地活著該有多好！英雄的一生是夢還是真？盡情舉杯直到沉醉在美女的溫柔鄉里，這是一首表達出一個孤獨的革命家心懷的好詩。

與此相同，中國也有被杜甫稱作“李白斗酒詩百篇”的李白的《將進酒》：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 會須一飲三百杯。

“一日三百杯”那樣地喝酒，“斗酒詩百篇”那樣地吟詩的酒仙確實是不尋常的人。不過，人生中不管遇到什么艱難險阻，酒可是人類的最好伙伴。再者說，李白和杜甫不就是在這洛陽相遇的嗎？日本的“酒仙”在元宵節造訪李白的舊游之地，這中間肯定有什么不解之緣。

我在白馬寺看到了日本僧侶們捐贈的鐘樓，白馬寺和蘇州的寒山寺，是日本家喻戶曉的中國名剎。每年年末，白馬寺總是迎來許多來自日本的客人。他們在中國時間的12月31日11點鐘左右，敲響白馬寺的鐘。因為時差的關系，這個時間剛好是日本時間的1月1日凌晨零點。這時間，能聽到悠揚的鐘聲蕩漾在沒有爆竹聲的洛陽夜空里，我也傾耳聆聽著悅耳的鐘聲，希望在觥籌交錯之間，遇到真正的酒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