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轉星移定時序,歲暮冬寒又一年。戊子即逝,己丑已到,在肖屬牛年來臨之際,我們特選幾幅現代畫家繪牛圖,以此作為送鼠接牛迎春之慶。
我國一向“以農立國”,牛在農業社會里,扮演著生產原動力的角色。從耕種養民到載重負遠,以及在日常生活中,牛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又由于它具有吃苦耐勞的美德形象,古往今來的許多畫家都以牛作為自己的愛物,并運用各種繪畫技法創作出大量以牛為題材的繪畫作品。
倪墨耕(1855—1919年)是我國現代著名畫家,海上畫派代表人物之一。初學畫于王小某(素),人物、仕女及古佛像取境高逸,尤善畫馬、牛及走獸,能隨手揮灑,不用起草。
《風雨牧歸圖》(圖1)為倪墨耕1914年傳承任伯年繪畫的代表性作品。畫面云暗風急,一場狂風暴雨即將來臨,整個景象在迷蒙雨氣之中,蘆葦被風吹得倒向一面,兩頭水牛正順流向對岸浮游過去,牛背上的男子,左手牽制一水牛,右手舉起一樹枝,一只小鳥正穩穩站立于樹枝之上。該畫整體用淡色烘染,恰如灰蒙蒙地罩上一層煙霧。風之蹤,雨之絲,凜凜逼人,畫家完全地把風雨歸牧所形成的一剎那間動感和那充滿趣味性的一幕表現出來。此作品構思巧,布局新,形勢美,下筆如有風,頓挫有致,無論是河水蘆葦背景,還是人物與水牛神態的刻畫,都充分體現了任氏畫派繪畫之特點,用筆秀潤清新,線條活潑流暢,色彩淡雅秀麗,乃倪氏難得一見的精品畫作。畫中自題“時甲寅冬上月云吉,村上倪田墨耕寫于璧月盫。”鈐“寶田私印”(白文)、“千乘”(朱文)印。
《亭前啃草圖》(圖2)為倪墨耕1903年所繪制。此幅描繪一頭老牛俯首啃草于茅草亭前,三只飛禽掠過天空向遠方飛翔的田園景象。畫家筆下之牛自然生動,造型嚴謹、筆墨精煉,極富情趣。由于畫家深入生活,往意觀察,仔細研究,所以他把老牛啃食青草時前足微屈,背高高地隆起,尾巴朝下輕垂,及整個骨骼筋脈表現得極為真實。畫中自題“光緒壬寅冬十一月,村上倪田墨耕甫寫。”鈐“寶田私印”(白文)、“千乘”(朱文)印。
齊白石(1864—1957年)是當代世界著名書畫家、篆刻家,我國當代畫壇泰斗。他是中國民族繪畫和民間藝術傳統杰出的繼承者和創造者。他把民族繪畫和民間藝術的優秀遺產統一起來,面向現實大膽創造,“自家法”作“自家畫”,在近代中國繪畫發展史上起著里程碑的作用。
齊白石的繪畫藝術之所以深受廣大人民群眾的喜愛,這與他在作品中所表達和流露出的深厚的民族情感、質樸的農民氣質、孩子般的率直人真是分不開的。白石老人畢生尤其是他晚年的創作,所描繪刻畫的大都是他親身經歷和體驗過的對象,如牧牛、砍柴、釣魚,白菜、芋頭、青蛙、錐雞、油燈,大凡他記憶中的農村生活,都被他攝入自己的畫幅之中,并注入自己真摯的情感。他的回憶、他的愛與恨、他的牢騷與幽默、他的人生體驗和智慧,都質樸無華地融注筆端。對土地、家鄉、親族和祖國山河一草一木的片片深情,都化作水墨和色彩的圖畫,從而構成與傳統文人畫常有的超脫避世、哀婉靜觀截然不同的精神特色,他的作品洋溢著健康、歡樂、詼諧、倔強和蓬勃的生命力。
《牛柳圖》(圖3)為白石老人早年的一件繪畫作品。畫面繪一低頭遠去牛的背影,作者用與眾不同的角度,準確把握住牛的形象,寥寥數筆一揮而成。圖中雖用極為簡約之筆繪一老牛,然而牛的質感,溫和持重的性格則躍然紙上,從而也顯示了白石老人細致入微的觀察力和高超的造型寫實功底。畫面襯景為垂柳數條,柳枝線條雄健飄逸,筆勢飛揚,用筆舞之蹈之,非神爽氣盛之時不能作此。統觀此幅作品長鋒細線作柳條,功力深厚,淡墨數點作耕牛,筆簡而神備。畫中自題“阿芝”,鈐“老萍”白艾印一枚。
《小兒牽牛圖》(圖4)為白石老人92歲時所繪。畫中牧童身穿紅衣短褲,腰系水壺,一手牽引韁繩側身前行,一頭耕牛仰頭擺尾緊隨其后。圖中牧童造型稚樸洗練、情意相呼,耕牛筆墨簡潔,形神兼備。這類生動逼真,極富天趣的書畫作品,是白石老人較為新奇的代表作,我們從中可以感受到白石老人內心世界的平民意識和樸素的審美理想。該件作品布局新穎,畫家在占據畫面二分之一的上半部分,用灑脫勁健的書法作品充當了畫作之背景。整個畫面疏密有致、虛白相生,既是書法佳作,又是繪畫精品,達到了書畫合一的藝術境界。畫面長題“祖母聞鈴心始歡,璜幼時放牛,身系一鈴,祖母聞鈴聲,遂不復倚門矣。也曾總角牧牛還,兒孫照樣耕春雨,老對犁鋤汗滿顏。橐也屬題舊句。九十二歲璜。”鈐“齊璜之印”(白文)、“齊白石”(白文)二印。
王震(1867—1938年),字一亭,是當代著名書畫家,海上畫派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1906年,王震返回吳興老家白龍山麓居住,自始署名白龍山人。工書畫,仡果、鳥獸、人物、佛像,無所不能。天真爛漫,雄健渾厚,與吳昌碩相近。王震技法純熟,大幅小幀,揮灑自如,有旁若無人之概。
《飲水圖》(圖5)是王一亭一件繪畫佳作。畫面描繪暮至夕陽落,村頭小河邊,枯樹下,一頭結束一天勞作的耕牛正引頸向上,痛飲河水。背景為綠綠的草地,綿綿的山巒,涓涓的河水,整幅作品墨色輕潤,渲染有致,勾畫簡潔,神韻俱足,充滿了詩情畫意,令觀賞者心曠神怡,并產生對恬靜明快的田園生活的無限向往。王一亭繪牛是比較有名的,圖中之牛直接放筆以濃淡不同的墨漬擦暈染出來,牛的質感、動感躍然紙上,牛角線條用濃墨,筆法古拙,極具力度感。畫面自題“四顧蒼茫月滿山,江干樹老鳥棲還,牧童歸去無人問,飲水耕牛獨自閑。”鈐“王震大利”(白文)“一亭”、(朱文)兩印。
《柳青牧牛圖》(圖6)是王一亭晚年的一幅畫作。畫面斜陽撫慰大地,山坡綠草茵茵,河水波光粼粼,牧童趕牛在河邊飲水一刻的田園情境,在畫家揮筆淺飾問定格。整幅畫面的空氣中彌散著草香和濕潤的氣息,畫中情景交融,風趣盎然,充滿了濃郁的鄉村氣息,讓人心曠神怡。圖中的牧童和水牛手法寫意,筆簡意濃,富有幽默感和生活情趣,具有田園抒情般的魅力,給人以無限遐想和豐富的藝術享受。畫中自題“田功已畢閑無事,一任兒童跨犢行。丙子仲春,白龍山人,王震時年七十。”鈐“王震大利”(白文)、“一亭”(朱文)兩印。
張大千(1899-1983年)是我國近百年來,任繼承傳統、開辟時代新風的眾多畫家中,極具代表性的國畫大師。他筆下的花鳥、走獸,其畫風主要師法陳淳、徐渭、石濤和八大山人,技法上勾勒、寫意兼而有之。大千先生把師古人和師造化結合起來,深入生活,就地取材,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繪畫風格。縱觀他以牛為題材的繪牛圖,運筆收放自如,造型準確,生動逼真,色彩明凈秀潤,神完氣足,具有較高的藝術造詣,深受廣大群眾的喜愛。





《樹下臥牛圖》(圖7)是張大千先生1923年為其友人子鶴先生所作的一幅畫。畫面以四腿跪伏、臥地而息的牛兒為主要表現對象,以遠山、古樹作襯托。大凡不是對牛進行了細致的觀察,對牛的造型描繪有十足把握的話,是萬不敢涉此繪畫風險的。該畫以赭石、花青或以兩色和墨為主,并配以大片留白。畫面布局輕靈秀逸,虛實相問,色彩淡雅。遠山朦朧,采用沒骨法,以淡墨、赭石皴擦輪廓,盡顯山野蒼茫氤氳之氣。坡岸上的古樹用重筆雙勾枝干輪廓后,以淡赭石皴染,樹葉采用點簇法,或濃或淡,層次分明。柳樹則不事勾勒,直接用墨繪出,運筆圓潤而富彈性,線條流暢,清秀暢達。樹下臥牛勾勒的筆法清疏簡淡,惜墨如金,牛之筋骨轉折十分到位,僅口、眼、尾等為重墨,其余部分依自然寫實之需而有濃淡虛實之分,牛兒炯炯的眼神和目光里表現其溫順而又倔強的性格,整個畫面給人一種寧靜、祥和、悠閑之感。自題“癸亥二月幾望,為子鶴仁兄法家正之。大千居士爰”。鈐“季爰之印”(朱文)、“大千居士”(白文)兩印。
《牧牛讀書圖》(圖8)作于1935年。該畫明顯存有石濤風格,畫面描繪耕作之余一男子讀書自娛的田園生活。畫面繪古木一株,一男子倚坐于古樹下臥牛旁,手捧書本作讀書狀。水邊坡石以濕筆淡墨皴擦,用明快雅潔的淡青和淺赭渲染、點苔,表現水邊土壤潮濕松軟的質感和朦朧的意境。樹葉不勾輪廓,而以淡墨和花青展示陰陽向背,靈動自然極富功力。人物衣紋線條簡潔流暢。面部尤為簡約生動,數筆點畫之間,人物凝神讀書的專注神情躍然紙上。畫面構圖新穎別致,氣韻流動,仿佛將洋溢著自由恬淡的鄉村生活變成了一首優美的田園詩。自題“不受田單用,毋為寧戚歌。壟頭耕已畢,放犢自婆娑。乙亥十月,大干居士燈下頃刻而就”。鈐朱文“人間乞食”、“網師園客”和白文“大干居七”三印。
李可染(1907—1989年)是我國當代杰出的畫家、美術教育家,中國畫壇的一代宗師。他深入生活,學貫中西,融會古典寫意和現代寫實,同時勇于突破,大膽創新,形成富有時代氣派的“李派山水”,開創了中國畫壇的一代新風。在李可染的眾多作品中,那些饒有田園詩昧的牧牛圖,尤其深受人們的喜愛。他的水牛與齊白石的蝦、徐悲鴻的馬、黃胄的驢并稱為20世紀中國水墨動物的“四絕”。
《秋趣圖》(圖9)是李可染先生晚年的一件繪牛作品。畫面描繪的是入秋時節,高高的瓜架下,兩個牧童正在聚精會神地逗著蟋蟀,兩頭水牛一前一后臥地休息,其中一頭水牛閉目養神,另一頭水牛似乎在側耳傾聽蟋蟀的廝殺聲……李可染生先因愛牛、畫牛、師牛而享有盛名,他筆下的牛,形象生動,神態各異,情趣橫生,堪稱一絕。該畫作嫻熟老辣,意趣無窮,筆法自由,意境幽遠。人們常講對牛彈琴,意在人與牛無法溝通。可是在此幅畫作中,水牛好似能理解它的主人——牧童,從水牛的神態和舉動看,它仿佛在關注戰局。作者這種一反常態的表現形式,正是因為牧童對水牛的愛是深摯的,水牛對牧童的依戀之情是深厚的,他們之間由于朝夕相處已彼此成為了“知己”和“朋友”,所以他們之間的感情是相通的。圖中兩牧童與兩條水牛的依倚況味,無不引人入勝,令人難忘。圖中自題“秋趣圖。忽聞蟋蟀嗚,容易秋風起。壬戌可染寫”。鈐“可染”(白文)、“孺子牛”(朱文)兩印。
縱觀以上畫家們的繪牛圖,我們可以看出,此一繪畫題材不僅為畫家們所愛,它更深入人心,為中國百姓所喜聞樂見。李可染先生曾這樣贊美牛——“牛也,力大無窮,俯首孺子而不逞強,終身勞瘁事農,安不居功。純良溫馴,時亦強,穩步向前,足不踏空,皮毛骨肉,無不有用,形容無華,氣宇軒昂。吾崇其性,愛其形,故屢不厭寫之。”先生對牛之禮贊,我們可以理解為:他既是對普通勞動人民質樸勤勞性格的禮贊,又是對整個中華民族精神的最高頌揚。
責編 唐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