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具風格的西漢草葉紋鏡

漢代是我國青銅鏡鑄造史上的第一個高峰。這一高峰不僅表現在銅鏡鑄造數量上有了大幅增加和在全國范圍內的廣泛應用，更表現在銅鏡的種類和紋飾在繼承戰國和秦代的基礎上，出現了許多新的紋飾和鏡種。有的專家利用考古類型學的方法，通過對漢代銅鏡的紋飾、類型的分析，把漢代銅鏡分為蟠蝻紋鏡、星云紋鏡、連弧銘文鏡、草葉紋鏡等十五類。

草葉紋鏡是其中數量較多的鏡種之一，也是西漢早中期出現的新的紋飾鏡種，是典型的漢代鏡。其大致年代是在漢文帝前后到漢武帝或者漢昭帝時期，主要集中在漢代中期，盛行時間約為一百多年，西漢晚期和東漢時期幾乎不見草葉紋鏡的出現。草葉紋鏡主要是以鏡背的裝飾以草葉紋為主體而得名。草葉紋的形狀猶如麥穗，以至于有的學者認為其就是麥穗紋，體現的是一種農業思想，而且還認為，西漢早中期的重農政策，努力發展農業生產的歷史史實與草葉紋(麥穗紋)鏡流行的年代相吻合，因此，草葉紋正好體現了這一思想。

草葉紋鏡是一個整體，其背后紋飾的組合，除銘文外，與草葉紋組合的還有花瓣紋、內向連弧紋、博局紋、圓鈕孔釘等。草葉紋鏡一般為球形鈕(或稱圓鈕)，柿蒂紋鈕座，座外多為單重方格或雙重方格，雙重方格內多有紋飾或者銘文，當然，也有其他特例，如鈕為弦鈕，怪獸鈕或者連峰鈕等，鈕座也有圓鈕座，座外為圓形環帶等。我們可以通過具體的圖片分析來獲知草葉紋鏡的特點，從而領略其迷人的魅力。

圖1：該鏡直徑11.2厘米，圓形，圓鈕，柿蒂紋鈕座，鈕座外為兩圈弦紋，它與更外層的兩圈稍大弦紋組成一個凹形環帶，環帶外為主題紋飾區，布有四列共8枝雙層草葉紋，兩兩平行的草葉紋問夾有圓座乳釘，乳釘上方有桃狀花苞一枚；兩相垂直的草葉紋之間則加有兩并蒂花瓣和一桃狀花苞。內向十六連弧紋邊緣。

圖2：該鏡直徑13.7厘米。圓鈕，柿蒂紋鈕座，外圍雙線方格，方格的每邊各有二字，連讀為：“長毋相忘，貴樂未央。”方格的內四角為填三角方格，外四角各有一花苞，兩旁為圓形枝葉，方格外的每邊的中心處有圓座乳釘和一桃形花苞。每兩組雙層草葉紋以乳釘為軸對稱排列，鏡緣為十六內向連弧。

圖3：該鏡直徑16.1厘米，重420克。紋飾與圖2相類似，仍是圓鈕，柿蒂紋鈕座，外圍雙線方格，方格每邊各有四個字，連讀為：“道路遼遠，中有關梁，鑒不隱請(情)，修勿相忘。”方格的四隅每一對角線向外延伸引出兩個圓形枝葉，但這兩枝葉問卻沒有有桃形花苞紋飾，其他紋飾分布與圖2一樣。

圖4：該銅鏡直徑14厘米，其紋飾方格內四角為桃形花苞而不是帶三角的小方框，桃形花苞細長，此外，銘文為篆體三字銘，連讀為：“日有熹，宜酒食，常貴富，樂無事。”

圖5：該鏡直徑11.3厘米，重148克。外圍雙線方格延伸出去的兩圓形花瓣之間有桃形花苞。

圖6：該鏡直徑13.6厘米，重240克。紋飾與圖3相仿。不同之處在于：銘文不一樣，此鏡每邊篆書二字銘，連續為“見日之光，天下大明”；方格外兩花瓣間沒有桃形花苞；乳釘沒有圓座；草葉紋為單層。

圖7：鏡的直徑13.8厘米，重222克。圖案組成除銘文以及方格內四角的細方格(此鏡為斜線填充)不一樣外，余皆同。銘文是：“見日之光，天下大明”。其若與圖5比，則只有草葉紋的單雙層差異。

圖8：該鏡直徑14.1厘米，重405克。此鏡與上述幾面有著較大差異。雖然仍是圓形、圓鈕，柿蒂四葉紋鈕座，座外雙凸棱線方格，但方格內無圖案，只有銘文，連讀為：“日益昌，樂未央，常貴富，宜酒食。”在方格四角各伸出一單層草葉紋，共4枝，上面的皆有8枝。四個帶圓座乳釘兩側各垂一對稱花瓣，外圍以十六內向連弧紋，寬素卷邊。

圖9：該鏡形體較大，直徑18.2厘米，但比較薄，重459克。整個紋飾與上述所有的銅鏡相比，獨具特色。體現在；四葉柿蒂紋鈕座的四葉緊密相連，形成連珠紋效果；其外圍是凹形環帶；四枚帶圓座乳釘上下皆布有花苞，且花苞兩側有火焰紋襯托；草葉紋是三層疊壓；一苞二花瓣下端有如香囊狀的底托。整個圖案設計別出心裁，顯得緊湊而又不失條理，異常好看。

圖10：直徑13.7厘米，重373克。這又是一面罕見的的草葉紋鏡。它不再是圓鈕，而是怪獸頭鈕，無鈕座，鈕外也沒有方框或者環帶，直接就是四帶座乳釘，每兩乳釘問加一列單層草葉紋，然后是一小的十六內向連弧紋，緊接著是一個銘文帶，銘文的字體大方美觀，內容也稍有差異：“清冶銅華以為鏡兮，照察衣服觀容貌，絲組雜遲以為信，清光宜佳人。”

圖11：這面銅鏡體型較大，直徑18.7厘米，重733克。它的特點是雙列三層草葉紋，篆體的銘文筆畫比較纖細，在小方格每一邊的中間伸出舌狀圖案，乳釘下有兩曲線。銘文帶讀為：“見日之光，天下大明。服者君卿，長樂未央。”

圖12：其直徑14厘米。這同樣是非常具有特色的一面鏡子。首先在于它鈕座外沒有方格，而是直接在鏡鈕的周圍配火焰紋，火焰紋中間夾配雙層草葉紋，邊緣處配置八只香袋紋。整個圖案布局分明，靈活輕松，甚是可愛。這種鏡出土和傳世極少，目前僅見一枚。

圖13：直徑12.8厘米。此鏡仍是非常奇特，直接圓鈕，無鈕座。外有大小兩凹形方格，雙層草葉紋花瓣直接分布在方格內四角，且形狀稍有變異，不是長條，而成扁圓。且兩層草葉紋也不再是大小形狀一致，而是上小下大，上層草葉形狀只是稍變，而下層則比較夸張，幾乎成了花瓣形，草葉紋中間夾有四字銘文“長毋相忘”，寬素卷緣。

圖14：直徑12厘米。該鏡也是比較少見的，其特點在于：匍匐怪獸鈕，四爪俱現，栩栩如生，內方格為凹形，四邊的中間位置向外凸出一舌形圖案；外方格則為細線凸棱；大方格內四角為桃形花苞，外四角伸出的兩只花瓣問夾的是單層草葉紋，而不是桃形花苞，顯得草葉紋為放射狀，別具風味。內區銘文是：“見日之光，天下大明。”

通過分析以上的銅鏡，我們可以得出草葉紋鏡的一些特征。

一、都為圓形，直徑大小在11厘米至18.7厘米之間，其中在大部分集中在13.8厘米左右。這引起我們的思考，為什么銅鏡的大小會如此的相近呢?這在當時是不是代表著某種規范呢?據王綱懷在《西漢草葉紋鏡》一文的分析，這樣的一個尺寸是符合西漢的計量標準的。現令的13.8厘米，如果允許有誤差的話，就相當于漢尺的6寸，18.5厘米相當于漢尺8寸。這也就是說，上述的銅鏡，用漢代的長度計量來看，都是一個整數，這說明當時銅鏡制作的一個規整性，也可以推斷出草葉紋鏡在當時可能是官方制造或者生產的管理是非常嚴格的。

二、草葉紋鏡的鈕多為圓鈕，鈕座多為柿蒂紋鈕座，鈕座外多為單圈或雙圈方框，外緣多為內向十六連弧紋緣。圓鏡加方框，加柿蒂紋鈕座這樣的一個構圖法，體現了漢代人“天圓地方”的宇宙觀。首先是把銅鏡作為圓的，表示天；而在銅鏡內部卻構造一個或者兩個方框，表示地；柿蒂紋鈕座在中央，則表示是是天的中心，是“天穹之花”。

三、有銘文的銅鏡占了多數，且銘文不僅僅是作為銅鏡紋飾圖案構成的一部分，且內容豐富多彩，充分反映了當時人們的社會心理和理想追求，因此，草葉紋鏡具有強烈的思想表達意識。就上面銅鏡的銘文來看，具體體現在：(一)反映了漢代人的太陽崇拜的宗教思想。銘文“見日之光，天下大明”，“日之光”比喻的就是銅鏡，看見了銅鏡就好比看見了太陽，太陽一出，天下光明，說明漢代人對太陽是有著特殊的崇拜。(二)反映了人們追求吉祥、表達祝福的思想，如圖上面所舉的“日益昌，樂未央，常貴富，宜酒食”、“日有熹，宜酒食，常貴富，樂無事”等，這些銘文以毫不含蓄的言語，直接表達了當時人們渴望高官厚祿、富貴永恒、快樂永恒的現實心理，展現當時人們對生活的一種積極向上的心態。(三)反映了人們對愛情的追求。漢代是一個比較自由和開放的時代，男女之間的感情熱烈奔放，對彼此的思慕之情毫不掩飾，真情自然流露。且漢代對外戰爭也比較頻繁，大批的人常年征戰在外，對其的思念也就順理成章的反映在日常見的銅鏡上。上述銅鏡的“道路遼遠，中有關梁，鑒不隱請(情)，修勿相忘”、“長毋相忘，貴樂未央”、“久不相見，長毋相忘”等銘文，語言雖樸素無華，卻表達了情男怨女之間的戀戀不舍或者空守閏中的妻子思念遠方郎君的哀怨。

四、草葉紋鏡最顯著的特點也還是體現在草葉紋上。首先是單個的草葉紋有一層、兩層和三層區別，如圖5、圖7和圖11；其次是銅鏡上草葉紋的組合有單列和雙列之分，如圖8和圖7；再次，最重要的一個特點，就是草葉紋的組成也有不同。

草葉紋的組成非常具有藝術特色，就單個草葉紋圖飾來看，它有中間和左右兩邊共三條主葉脈，并以中間葉脈為核心，在這核心葉脈和另兩葉脈之間分別布有小豎條枝脈。這些小支脈組成葉片，并以主干葉脈對稱。這樣一來，其特點就在于葉片中間的短豎條支脈不是每片草葉都是一致的，而是有四至十條不等的區別。也就是說，草葉紋有著四支脈、六支脈、八支脈和十支脈這幾種類型，結合單層、雙層和三層，就可以組合出很多的樣式。

五、縱觀這些銅鏡，如果把它們與戰國以及更前的銅鏡相比，我們不難發現有這樣的特點：一是以四乳釘為基點組織紋飾的四分法布局方式。四乳作為基點，將鏡背均勻分成四區，其間布置主題紋飾草葉紋等。草葉紋鏡的四乳在方框四面的中心，左右對稱排列草葉紋。這種布局在漢武帝時期非常流行，一直影響到后世。二是表現技法一反戰國銅鏡主紋和地紋的二層構圖法，使主紋成為鏡背單一圖案，突出主紋，地紋消失，且主題紋飾樸素，結構簡單，不像蟠蝻紋鏡和蟠虺紋鏡那樣繁冗復雜。

但是，草葉紋鏡與東漢以及后世的銅鏡相比，其紋飾缺乏變化，每面銅鏡的構成幾乎一致，缺失了一種動態的美感，而后世的圖案不僅題材眾多，且變化莫測，非常隨意；草葉紋鏡圖案樸素，稍顯單調，后世因思想文化發生變化，體現在銅鏡上的思想內涵更加豐富；草葉紋鏡以寫實為主，缺乏了象征的意味，后世的則抽象的圖像眾多；鏡緣不加裝飾，內向十六連弧紋占絕大多數，而后世的則注重裝飾邊緣，多在邊緣上飾以花帶；同時，銘文的種類和內容也都增多。一個時代的器物總是反映了當時的工藝水平、審美觀念以及社會思想等，而這一切總是在不斷向前發展變化的。所以，后世的銅鏡比西漢早中期的更加美觀，更具思想性。

責編 石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