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啟生是大學生中的另類,父親是稅務局局長,家里從不缺錢,他卻選擇打工供自己上大學。這背后的隱情是:如山的升學禮金,讓他的靈魂痛苦不安,他不想再做父親貪婪斂財的工具。最終,毅然選擇與父親那些不干凈的金錢決裂……
得意,從記事起就被眾人寵
趙啟生1989年4月出生在東北某市。從記事起就被眾人寵愛,他也不明白那些叔叔阿姨是從哪里來的,反正他們都夸他聰明、都給他買好吃的好玩的。他很開心。
第一次讓趙啟生非常得意的是,5歲那年秋天,他的水彩畫《春天的小鳥》獲得市少兒繪畫比賽一等獎。
獲獎那天傍晚,在凱江大酒店里,上百個叔叔阿姨都向他道賀,他們圍著他轉,恭維他,還有那么多紅包和數不清的繪畫用具……這一切讓小啟生享受到王子般的幸福和快樂。
回到家,爸爸媽媽一個個打開紅包登記入賬,媽媽動情地摟緊小啟生:“好兒子真有出息,你就是咱家的財神爺!”小啟生看著那么多的錢,大聲喊著:“都是給我的,你們不許動。留著給我買好東西!”爸爸摸著他的頭:“當然,這些錢都是兒子的。不過,不能和小朋友說,讓外人知道你有這么多錢,壞人該打你主意了。”
啟生確信自己的成績是一流的。而更讓他開心的是,他的名牌衣服名牌鞋,他的玩具車玩具槍,媽媽說都是用他自己掙的錢買的。他無比自豪,更加賣力氣學習。
從讀小學起,啟生得的獎更多了,家里為他擺的喜慶酒席規模也更大了。啟生小學升初中時,他考上了本市最好的初中——實驗中學的實驗班,全市錄取的只有80人。
父親當然又給他擺了喜慶酒宴。他的父親趙清年,被每位客人敬酒,這時他已是區地稅局的副局長了。
那個夜晚,父親酩酊大醉。回到家,啟生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只見母親忙不迭地放下皮包,把那些紅包倒出來。啟生覺得那些紅包像小山一樣。他問母親有多少錢,母親不說,但告訴他,他自己掙的禮錢足夠他讀高中讀大學甚至出國留學了。
啟生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痛苦,原來那禮金都是送給爸爸的
2002年9月1日,啟生走進了實驗中學,走進了他人生最重要的中學時代。他發下重誓,要在這里成為最優秀的學生,以優異的成績考上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大學。實驗中學要求學生都住校。
2002年10月中旬,同宿舍好友有輝的小學同學大偉來訪。有輝與大偉低聲說著話,說著說著,大偉淚流滿臉,轉身跑了出去。
原來,有輝小學好友大偉也考上了實驗中學,可他家里窮,交不起2萬元的費用,只能進一所家附近的普通初中,而那所初中是遠近聞名的差校……
啟生不解地問:“大偉那么優秀,考得那么好,家里為什么不辦喜慶宴?辦喜慶宴,收的紅包就夠學費了……”有輝急了:“你這個書呆子!你以為他爸爸也是稅務局副局長呀!他的爸爸媽媽是下崗工人,就是辦了喜慶宴,也不會有人送紅包的!”
啟生第一次聽說,他收的那些紅包與他爸爸的職務有關系。從很小的時候起,他就認為,是因為他優秀才會有那么多人送禮。啟生木然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地像尊雕像。這個夜晚,啟生有生以來第一次失眠。
好不容易等到周末,回到家,他就質問父母那些紅包問題。父親趙清年母親夏新月終于弄明白了兒子的問題后,母親馬上恢復了平靜:“傻小子,這是你爸爸有本事。等你有出息的那一天,你爸爸媽媽做壽,來的人會比你考上實驗中學來的人還多,禮還重。”
趙啟生終于從母親那里印證了有輝的話。從小到大,讓他自豪驕傲的那些紅包和禮物,其實都是送給他父親的,那是父親的權力換來的。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睡,滿腦子想的都是那些紅包。那些過去讓他自豪無比的紅包,此時就像一個個惡魔向他沖來。父母終于砸開門沖進來,他們抱著啟生失聲痛哭。
無奈,他成為喜慶宴上永遠缺席的主角
趙啟生非常痛苦。痛苦源自自豪的大廈轟然倒塌,源自被欺騙的情感,源自突然感到的世態炎涼和社會的不公……他已經開始長大,知道雖然經歷痛苦但仍得堅持自己的理想——好好學習,將來有出息。
2002年10月底的周末,在好友有輝的陪同下,啟生去見大偉。大偉的家一貧如洗,大偉明顯不歡迎啟生,不接受他的憐憫。
啟生幾乎是跑回家的,他看著父母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記得很清楚,你們說過,那些紅包是我的。我長大了,應該有權力處置屬于自己的東西吧。我要用我的紅包資助大偉。”
父母當然不肯。啟生因父母的冷漠而傷心極了。父親那張曾經親切的臉此時變得那么委瑣那么丑陋,啟生恨不得沖上去揍他一頓。他強硬起來:“爸爸,如果你不讓我拿紅包去資助大偉,那我就退學!”趙清年也強硬起來:“你的將來是你的,你要是視自己的前途如兒戲,盡可以放棄。”
經過一年多的刻苦學習,啟生獲得本市初中數學競賽一等獎,這時是2004年年初。喜慶宴當然更氣派了。只是,啟生知道這一切和自己無關,他雖然無力干涉父母,但他也決不再做配合他們拙劣表演的可恥傀儡。他拒絕參加。
第一次辦了沒有男主角的喜慶宴,在應該是啟生的位置處,擺放著他的一等獎的獎杯和證書。主角缺席的理由是學校補課不放假。送禮的人,只為送禮而來,他們才不管啟生在不在場呢。
父母辦喜慶宴的那個晚上,啟生很晚才回到家,啟生一眼瞧見母親正坐在地上數錢,臉上閃著興奮的紅光。
啟生明白:父母撈錢不是他能管的事。只是,讓他痛苦的是,父母在借他的名義撈錢,他是名符其實的幫兇,卻只能眼睜睜地任其妄為。
此后,啟生又被動地做了多次幫兇,而最大一次就是他初中畢業考上了最好的省重點高中。他若是缺席,會讓父母很沒面子。他無奈地幫助父母利用他的成就來收紅包,他痛苦,他不安,他自責。當他得知大偉初中畢業就成為一名搬運工后,痛苦地跑進樹林里默默流淚。父母又利用他獲得高中作文競賽一等獎、物理競賽一等獎等成績繼續在喜慶宴上撈錢,他知道,那些紅包會更大更鼓,因為父親由副局長升為局長了。
2008年夏,啟生以高分考入沈陽一所名牌大學計算機系本碩連讀。這樣好的結果,他當然高興得手舞足蹈,可他只是和同學在一起高興,回到家就又冷面孔了,因為他馬上就想到父母又要撈錢了。
決裂,父母不捐錢他選擇打工上大學
此時已坐穩稅務局局長寶座的趙清年,當然不會放棄這樣一個收禮的好機會。這次的喜慶宴,規模是空前的,有一千余人前來祝賀。趙清年夏新月夫婦笑逐顏開,惟一讓他們難堪的就是兒子還是拒絕出席。
父母在大擺喜慶宴,趙啟生卻一個人在河邊徘徊。突然,他又想到了大偉。
他悄悄來到大偉家,與大偉的母親聊了起來。得知大偉當搬運工后,幾乎每天夜里都在夢里痛哭,后來,大偉就開始借酒消愁……
離開大偉家,啟生突然拿定了主意。看著父母高興地數著紅包里的錢,啟生表情嚴肅地搶過母親手里的禮單,認真地對父母說:“我把我的決定告訴你們,請把這次借我高考名義收的禮金全部捐給那些讀不起高中的學生。”
還沒等啟生說完,趙清年打斷兒子的話,非常粗暴地揮舞著手臂:“你無權干涉我的行為,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父親的態度在意料之中。啟生堅決地打斷父親的話,他的聲音里充滿堅定:“爸爸,你說對了。我就是要告訴你我下一步的打算。如果你拒絕把這筆禮金捐給窮學生,那我就拒用你的錢,我自己打工上大學。我不想再花那些不干凈的錢,我用自己掙來的干凈錢讀大學。”
夏新月急了,沖過來抱住兒子:“你知道那些自己打工上大學的孩子有多辛苦嗎?你瘋了嗎?”
啟生推開母親:“我不是心血來潮,我已經考慮幾年了,我要做個有良知的人。我是不會再花那些臟錢的。”
趙清年早已忍無可忍,他冷冷地看著兒子:“從小到大,你花的就是這樣的臟錢……”
趙啟生頭也不回地離開家,帶著從姨媽家借來的5000元,來到沈陽報到。交了第一學年的4200元學費。他得在花光余下的800元前掙到自己的生活費和下個學年的學費,還得還姨媽的錢。母親追到沈陽,哭著讓兒子收下錢。可啟生堅決不收。
無奈,心疼兒子的夏新月苦苦相勸。趙啟生也表明了心跡:“我不是和爸爸賭氣,這是我做人的原則。讀中學時,我沒有能力做這樣的決定,現在,我可以按自己的意愿生活了……”
母親淚人似的走了,啟生也很難過。接下來的日子,他更難了。一個從小沒干過任何體力活的青年,突然得邊讀大學邊打工。每晚5點半到9點半,他在大學附近的一家快餐店打工,洗碗洗菜。他的手泡得比白紙還白,累得腰酸腿疼,睡覺時都無法直腰。就是這樣,也只能掙夠自己的生活費。他堅持著,還得利用周六周日的白天做家教。
大一的基礎課很多,學習壓力很大。為了完成學業,啟生只得早晨5點起床學習。他如此辛苦,卻不敢在食堂吃一個好菜,只能吃最便宜的菜。
輔導員老師看啟生如此辛苦,以為他是特困生,想幫助他解決困難。可一查學生入學資料,大吃一驚,他的父親是當地的稅務局局長,母親也是國家機關干部……
啟生只好向老師坦白,但要求老師給他保密。老師擔心啟生吃不消。
啟生平時吃的只能是白菜湯咸菜饅頭,吃一個最便宜的炒菜已是很奢侈了。每天如此辛苦,又沒有足夠的營養,他越來越憔悴。
2009年1月初,期末考試,趙啟生的成績在全系名列前茅。
2009年1月中旬,寒假,同學們都回家過春節,可啟生卻不能回家,他得打工掙學費和伙食費。他又找了幾份家教,每天坐公交車往返五六十公里。他還利用空閑時間替一家企業翻譯整理技術資料。每天都是從早忙到晚。經過半年時間,他已經適應這種艱難忙碌的生活了。
2009年1月下旬,夏新月又一次來看兒子,這已經是半年內的第三次了。工作人員告訴她,沒回家的孩子都是家庭非常貧困的山區學生,他們得自己掙生活費和學費……
夏新月看到兒子的身影,啟生從外邊匆匆走進食堂。她尾隨而入,啟生要了一份白菜湯咸菜和饅頭,狼吞虎咽地吃起來,看得出他餓壞了。夏新月再也控制不住了,跑過去抱著兒子當眾哭了起來。
趙啟生非常平靜,他拉起母親回到宿舍,面帶微笑告訴母親,這樣自食其力的生活很踏實。
2009年2月初,趙啟生已經不在快餐廳打工了,家教也只有兩份。通過幾個月的學習和磨練,他已經有了更強的能力,開始為一些企業服務。他已掙夠了自己花的錢,還把多余的1000元寄還給姨媽。
趙啟生的輔導員老師把他的經歷告訴記者。2009年2月中旬,記者采訪他時,趙啟生顯得很平淡。他說回憶起過去那段“幫兇”的日子還會很痛苦,他只是想與那種生活決裂,只是不想花那些不干凈的錢。花自己掙的錢讀大學,雖然辛苦萬分,但心里很踏實。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畢業后盡快創業,爭取掙更多的錢,幫助像大偉那樣的優秀學子,讓他們有機會接受高等教育……(聲明:拒絕轉載、上網。)(責編/ 詩坤shikun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