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兒子”，笨爸爸這樣來愛你

一個40歲的男人焦灼地走在這個城市的街頭，他在四處尋找逃學的兒子。“航航，航航……”急切呼喚的聲音已經(jīng)變得沙啞。這個男人就是我，正讀初一的航航已經(jīng)逃學3天了，我的腳步在馬路上也夢游一般漂浮。

兒子從小學一年級便開始在這個城市的一家寄宿制小學住讀。那時，我和妻子也開始了離婚后的分居生活。航航小學5年級時，我們突然發(fā)現(xiàn)他變了，變得讓我們感到陌生了，生活的路，也因為他，一下拐彎了。他開始逃學，去游戲廳通宵打游戲，讓我們幾乎無計可施。

為了兒子，我們又成了一個家。然而回到家，兒子冷冷地望著我們，他已經(jīng)不習慣我們共同在一起的生活了。

升了初中，原以為兒子會很快成熟起來，然而他卻變本加厲。因為開小差，老師罰他站在教室后面聽課，他突然竄到教室前面，對著全班同學扮鬼臉，還張臂做了一個展翅飛翔的動作，唱了一句流行歌曲：“我要飛，我要飛……”兒子的表現(xiàn)，讓任課老師又氣又火。

學校一次次反映，這是一個“問題孩子”，已經(jīng)影響了正常的教學秩序。

接下來的幾次月考，兒子的成績都是班上倒數(shù)第一。他卻不以為然，無動于衷。

因為兒子的情況，我同妻子又開始了無休無止的爭吵。每一次爭吵，都讓兒子驚慌失措。每一次爭吵，都讓我和妻子痛徹心扉。

在爭吵聲中，我們也對兒子開始了咒罵，認為兒子是這個充滿硝煙家庭中的“罪惡之源”。每一次對兒子的詛咒，事后都讓我心碎。我流著淚摟住兒子表示歉意，兒子一把推開了我。在家里，只要和他說上一句話，他就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煩，煩！”他的脾氣十分暴躁，還用頭去撞墻，用刀片去割自己的血管。

兒子，兒子，我的兒子，你到底是怎么了！我流著淚，張開雙手去擁抱兒子，我渴望與想像一個擁抱能夠突然把他溫暖與蘇醒。面對我的可憐相，他突然張開雙手，給了我一個耳光。

我嚎叫著撲向兒子，把他抱起放在半空中，喪失理智的我差點把他扔出窗外。

兒子哭著向我走來，他又開始不停地呼喚“爸爸”和“媽媽”。是的，只要聽到這一聲呼喚，一個父母的心，都會一瞬間變得柔軟起來。

柔軟的心，也得再一次承受與面臨更為糟糕的現(xiàn)實。初一下半學期，他又開始了不斷的逃學。

一次一次，我和妻子把他從逃學的街頭找回，送回學校。老師見我們操碎了心的樣子，也紅了眼睛。

他月考又考了一個最后一名，氣得我大罵他：“你是世界上最笨的孩子！”兒子仰起頭還擊我：“那你就是世界上最笨的爸爸！”

我和妻子也一遍一遍地相互激勵，即便是把心血熬成了燈，也要照亮迷茫中的兒子。

老師說，這個孩子，心理也出現(xiàn)了問題。有一回，他從家里拿來一把釘錘，突然對著教室的墻壁擊去。老師把他帶到辦公室，他又不停地認錯，還把釘錘往自己頭上敲。

在絕望的心理中，我甚至打算放棄對兒子的教育，辭職去云游四方。每一次看到那些優(yōu)秀孩子成材的故事，我就幾乎絕望地捶打著頭，我真是一個笨男人啊，連自己的孩子也不能好好管教。當著妻子和兒子的面，我用頭去撞墻，發(fā)出絕望的哀鳴。

妻子悄悄向單位的領導反映了我的情況，領導決定讓我公休一段時間。那天，領導還同我有了整個下午的談心，他說，你能換個角度對孩子進行教育嗎？父親，是孩子成長的偶像。我的心一驚，在兒子眼里，我是他的偶像嗎？我私下聽他的同學說，我在他眼里是一頭暴怒的獅子。

我似乎突然發(fā)現(xiàn)，在與這個“問題孩子”的叫板中，我的心理也許真的出現(xiàn)了問題。我不能好好地愛生活，又怎能好好地去愛孩子呀。

我決定開始晨跑，一直跑到城郊的田野，滿園的莊稼和蔬菜清洗著我的肺葉。

一天早晨，我跑步時送他到學校門口。在校門口，兒子轉(zhuǎn)身就走，我突然叫住兒子：“航航！”我半張開雙臂，無聲地告訴他，爸爸想給你一個擁抱。兒子撇撇嘴，不理我就跑向了學校。

接連一周，我跑步時順便送兒子到學校，他不耐煩地沖我說，爸爸煩不煩啊，不要跟著我了！

初秋的一個早晨，我送他去學校后轉(zhuǎn)身準備跑步。突然看見兩個蓄著長發(fā)的年輕人對一個擺煙柜的老人拳打腳踢，老人說他們搶了煙柜里的錢。我憤怒了，沖上前去和兩個年輕人扭打了起來，雖被打得滿臉是血，但年輕人最后被制服了。

我捂著滿臉的血去醫(yī)院，扭頭發(fā)現(xiàn)兒子一直在暗中跟蹤著我。他看見我后，張張嘴唇，又閉上了，轉(zhuǎn)身回學校了。

晚上回到家，他突然給我?guī)Щ貋韼讖垊?chuàng)可貼。我拉住兒子，滿眼淚花：“兒子！”“爸，你不是我想象的那種爸爸，不光是對我兇，對壞人也兇。”兒子這樣說。

在后來的作文課上，兒子寫下了那一幕，他在作文里第一次夸了我。后來這作文被老師評了一個優(yōu)，并在課堂上表揚了他。兒子那天回家特別高興，終于對我說：“爸，你是我的幸運星座！”晚上，我給兒子熱了一杯牛奶，他接過去說了一句：“爸，你明天早晨送我。”

第二天早晨，他開始和我一路小跑到學校。在學校門口，我和他輕輕地擁抱了。兒子起初竟有些羞澀，很久了，我已經(jīng)沒有給他這樣一個暖暖的擁抱了。兒子終于迎接了我的擁抱，我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爸爸愛你！”兒子的臉一下紅了。

每一天，我都這樣擁抱兒子。兩個月后的一天，兒子在我的耳邊突然說：“爸爸，你真帥！”我笑了，再次擁抱兒子：“兒子，你比爸爸更帥！”兒子笑了，長高了的兒子快步走向了校園。

后來，兒子悄悄告訴同學，他現(xiàn)在回家，真正感到了快樂。我真希望，兒子的快樂，是從每一個這樣的早晨開始的。有一個雨天，我站在窗前眺望云端，兒子走過來問，爸，你在望什么呢？我告訴兒子，我在望太陽。他笑了，在下雨啊，哪有陽光？我笑了，太陽每天都會出來呀，只是幾團雨云，就能遮住它嗎？兒子聽了我的話，笑得特別燦爛。

初二下半學期的一天，兒子學校召開家長會，我灰頭灰腦地去了，準備接受老師的批評。不料，卻受到了表揚，老師連夸兒子在學校的表現(xiàn)不錯。回家后他興沖沖地告訴我們，他的中考成績，在班上排名第六。是真的嗎？打開試卷，我們相信了兒子的話。

有一天，兒子的成績考了個第一，他問我：“爸爸，你不是說我是班上最笨的孩子嗎？”我恍然，也許就是那句粗暴的話，傷害了孩子的自尊，讓他變得自暴自棄起來。

我握住兒子的手，真心地說：“航航，爸爸錯了，爸爸今天向你道歉，航航是爸爸心里最聰明的孩子！”他一下哭了，說，爸爸，我就是要爭這一口氣，我不是笨孩子！

為了讓兒子集中注意力，我甚至想出了一個怪點子。我牽著他的手，讓他去觀察一群螞蟻搬家的過程，他足足觀察了兩個多小時。后來，他饒有興趣地寫了一篇作文《螞蟻的旅程》，經(jīng)我一個報社朋友的推薦發(fā)表了，得稿費35元。他大喜，連聲說要請爸爸媽媽吃飯。

周末的一天，兒子突然要求同我一起晨跑，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追不上兒子的腳步。晨風中，我問兒子：“航航，世界上最大的敵人是誰啊？”他脫口而出：“核武器唄”。我笑著糾正：“不，是自己！”我告訴他，世界上有一個跳高運動員，每一天給自己定下增加0.1厘米的高度，后來，他一次次一躍而過，成為了世界冠軍。

兒子似乎從我的話中受到了啟發(fā)，他也悄悄給自己定下了目標，每天看多少課外書，運動多久，何時去和學校的一名來自非洲的英語老師對話……

兒子點點滴滴的進步，讓這個昔日硝煙彌漫的家散盡了陰霾，開出了幸福的花兒。我還同妻子商量，決定帶著兒子去趟兒童福利院，我要讓兒子明白，愛心，是世界上最深厚最美麗的。

那天，我和妻子買了幾百塊的禮物，帶著兒子去了市郊的兒童福利院。望著那些沒有父母的孩子，我悄悄發(fā)現(xiàn)，兒子的眼角濕潤了，兒子并不是冷漠的啊。那天，他主動要求多陪那些孩子們一個多小時。回家的路上，他對我請求說：“爸爸，我們今后還來看看他們吧。”

2008年5月12日下午，余震的沖擊波讓這個城市的大樓發(fā)出了驚心的搖晃。下午3點，我和妻子奔向?qū)W校，半路上，卻遇到了奔跑而來的兒子。他一下?lián)涞轿液推拮拥膽驯Ю?，喘著氣問：“爸爸媽媽，你們沒事兒吧？”

兒子把他這些年積攢起來的390多元錢，全部寄給了災區(qū)的學生。他自己辦完了捐款手續(xù)后說：“爸爸，我現(xiàn)在的心情好受了一些?！痹诎嗌?，他還號召同學們第二次捐了款，老師在學校的廣播里公開表揚了兒子。

在北京奧運會召開的日子里，兒子為每一次的國歌響起而心潮澎湃，一名與金牌擦肩而過的射擊選手在賽場上仍露出了微笑，兒子為他大呼 “好樣的”！

好樣的！我的“問題兒子”終于從迷蒙中走出，“愛“讓我們父子共同迎來了陽光遍地的日子。（責編/詩坤shikun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