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頭臺

紅場上有個奇怪的建筑，說不上是建筑，只是一個石頭的圓臺，據說這是一個行刑臺，也有說是沙皇宣讀判決的地方。

權力，總是有殺戮的威懾在那里擺著，沒權力的人們，也總是用殺戮來抗爭，法國革命，就是將最有權勢的王族送上了斷頭臺。不知道法國的斷頭臺是不是這個樣子的：一個廣場上，一個圓臺，最威風的是劊子手，最瘋狂的是臺下的看客。

據說，當年瑪利王后被砍下頭，當劊子手高舉起淌血的頭顱時，斷頭臺的四周開出了無數黑色曼陀羅花。極有巴黎色彩的傳說。紅場上的行刑臺，上下左右都是石頭，石頭上是開不出花的，神奇的曼陀羅開在傳說里。在傳說中，血腥的行刑臺是滋生詭譎、奇異的沃土，這神秘的花朵帶著末世的微笑。

今天，圓臺里面是一群鴿子。

想起《萬歷十五年》里一個“獻俘”的細節，午門前極具舞臺效果的宣判：皇帝坐在午門城樓上，廣場上是大批官員，俘虜被帶進來，刑部尚書宣讀罪狀，請皇帝批準斬首示眾。

這時，午門之上端坐的皇帝輕聲說：“拿去?！?/p>

身邊的兩個武官立刻傳達下去。

然后，1傳4、4傳8、16、32……連聲傳喝，最后320人齊聲高唱：“拿去！”聲震屋瓦。這是古代的擴音器，午門一定有很好的共鳴，那犯人，沒等舉刀，嚇也嚇死了。

那是1587年。

午門前的殺戮有很多種，有金戈鐵馬、刀槍相向，有風云突變、暗藏殺機，而由皇帝充任主角的，是最儀式化的，還有由公主充任主角的殺戮。

1998年9月，午門前上演了一場歌劇《圖蘭多》，張藝謀導演。在曾經上演過無數真實的宮廷悲劇的廣場上，在曾經多少次腥風血雨的午門前，這次演出是一場奇異的東西方合璧的傳奇故事。各種電線游走在城墻下，最先進的擴音設備，可以放大圖蘭朵公主任何一聲細微的嘆息。

當年，皇帝的“拿去”傳到犯人耳朵里，傳到在場的大小官員耳朵里時，早已沒了皇帝的心情，有的只是王國的威懾，皇朝的權威。皇帝呢，當他說“拿去”時，是怎樣的心情？說不定，他也只是一個角色，在說他的臺詞，當他聽到320人發出的巨大的“拿去”時，也一定嚇了一跳呢，被自己的權威嚇著了吧。

圖蘭朵是西方人眼里的中國傳奇，1926年在米蘭首演。首演那晚，只演到第三幕，因為普契尼寫到這里去世了。第二天，才完整地將該劇演完。在普契尼140周年誕辰，美艷的圖蘭朵站在了午門廣場上，面若冰霜地向求婚者宣布：猜不出她的謎語，就得死！多少生命成了刀下冤鬼，這不是這部戲的主題，卻與中國的午門如此默契。

其實在中國，幾乎所有的公主都不是主角，而且大多都是不幸的，中國兩千年的皇家歷史中，午門400年的歷史中，還沒有見過如此幸運的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