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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不得是怎么糾纏在一起的了。
沈隨說去喝酒,落卡提議就在車里喝,路過24小時便利店,沈隨下車買東西,落卡半開著天窗抽煙。她頭靠在座位上,星星稀疏,一顆一顆碎了一樣的掉在天上,像垂在眼角的眼淚。落卡看著看著就漫不經心的憂傷起來,她吸一口煙,向上吐出去,卻嗆了自己,不住的咳嗽,眼睛濕成一片,只怕會咳出血來。
沈隨正好買回來,緊張的開車門拍她的后背,落卡擺擺手說沒事,伸手便從塑料袋里拿出一瓶啤酒仰著脖子喝起來,沈隨適當的從她手里把酒奪過來,他說,會醉的。
落卡滿不在乎的笑,笑聲回蕩在狹小的車里,聲波打在一面玻璃又折回來,沈隨就有些恍惚,他沒喝酒卻覺得醉了,只因為落卡的笑勾了他的魂。落卡一連干了三杯,沈隨喜歡看落卡喝酒的樣子,仰起脖子,再低下來,嘴里鼓成一個包,再一點一點的咽下去,喝的干脆,消化的卻很慢,她說這樣更能體會個中的味道,任何一種酒,一種事物,甚至一件事,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味道,只不過,有的你很愛,有的你卻恨。
落卡躺在沈隨的腿上,他們的車停在一處黑丫丫的老式小區里,里面外面都墨一樣濃,一路走過來都坑坑洼洼,是落卡提出的地方,她說,隱秘。
落卡把頭埋進沈隨的胸口,她能聽見他的心跳,不規則,她淡笑,這個男人有些緊張。
落卡深深吸氣,CK。
沈隨說是,然后低頭,落卡仰著臉,兩個人的鼻息變重,落卡的眼睛很亮,透視著一切,他們分享同一瓶酒,沈隨一口,落卡一口,落卡撫摸沈隨的臉,我想知道你的嘴里是不是跟我是同一種味道。
這個理由好,他們接吻了。
車窗開始有厚重的霧氣,攀上沈隨身體時。落卡吻著他咬字不清的說著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他們別扭的纏在一起,像是兩只受傷的小獸互相舔舐著傷口,落卡叫的很大聲,沈隨堵住她的嘴,生怕她喊出另一個人的名字,是在她心口捅了一刀的那個人的名字,齊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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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蜷在滿是霧氣的車內,沈隨還氣喘著,落卡已經在車窗上一筆一劃的寫出齊鑫的名字,那么認真,比吻他時認真許多倍。不一會兒,一串串液體順著名字的比劃留下來,形成扭曲的脈絡,沈隨看著,覺得更冷了,落卡說,你在打哆嗦。
沈隨點頭,聽見有人敲門,打開車窗就看到的是齊鑫。
齊鑫看到車里有落卡,衣冠不整,她的發絲還粘在沈隨的脖子問,他的表情轉換的很快,眉頭皺的分不開,落卡清楚的聽見了他憤怒的心跳聲。
齊鑫把沈隨從車里拎出來的時候。二話不說就是一拳,沈隨站不穩卻也不吃虧,沖著齊鑫的肚子一撞,疼的他好一會兒沒站起來。
落卡瘋了一樣的把啤酒,薯片,無花果往齊鑫身上砸,齊鑫不反抗,半瓶啤酒灑到他身上,涼入骨髓,這是他新搬過來的小區,他下樓買煙,沒想到會看到沈隨的車,便上去打招呼,沒想到車里別有一番風景。
落卡絕對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
落卡挑眉看著齊鑫,我讓沈隨開過來,想著也許你會看到,結果你就真的看到。
齊鑫嘆息,落卡,你這又是何苦。
落卡冷笑,你管不著。
齊鑫一怔,看看沈隨,自己最好的哥們,又看看落卡,曾經相愛多年的女人,是啊,千般過往,一一襲來,都只是曾經了,他真的沒資格管。
苦笑著離開,落卡看著齊鑫的背影哭了,撕心裂肺,哭到沙啞,嘶啞著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然而,齊鑫再也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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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鑫的離開如風吹散了浮沉,一時問,尋不到片刻蹤跡。
一大早,沈隨的家門就被重重叩響,打開,是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紅的嚇人。落卡搖晃著他的肩膀,齊鑫去哪了,他去哪了,你一定知道,你們如此要好。
沈隨一頭霧水,他與齊鑫是多年的哥們,曾經穿著同一條褲子,喜歡上了同一個女孩,那就是落卡。
只是有一天落卡從男生宿舍樓下經過,有一排晾曬著的衣服,她吃著一顆冰激凌,腳一歪,半個冰激凌都粘在褲子上,兩個男孩紛紛出來,本想劈頭就罵,可看到落卡,閃著無辜的雙眼,像一幕晶瑩瀑布,干凈清透,兩個人便什么氣都沒了。
倒是落卡,很自責的要求洗干凈。當著兩個男孩的面,把褲子疊成正方形。規規矩矩的塞進自己的帆布袋里,璀璨一笑,說明天下午我來還,你們等我。
這便像一個誓約一樣讓兩個男孩心跳不止,都傻傻的舉手道別,像電視劇里的言情橋段,只不過,是三個人的一見鐘情。
落卡洗褲子時,習慣性的掏兜,怕洗掉什么不該洗的重要物品,果然,兜里有一封洗皺了的信,濃縮成一個團,落卡拆禮物一樣的小心拆開,第一行字便讓她驚訝,信頭是她的名字,字體雖然浸泡的很混亂,卻也能看出來,這是一封情書。
落卡緊張的捂著胸口,原來有人已經喜歡她許久,這是一封還沒寄出去的情書,不小心洗掉了,她猜想,這會是那兩個男孩其中的誰?
第二天還衣服時,只有一個男孩在等,是齊鑫。
他搓著手,樣子不安,緊張的問落卡,是否在褲兜里發現了什么。落卡笑笑,拿出紙團塞給他,斷定這就是他寫的信。
沒等齊鑫開口,落卡踮起腳,大膽的吻了他的臉,那天晴空萬里,齊鑫的眼前盛開一片煙火,他只有一種感覺,他說,甜。
落卡問,什么?
齊鑫說,你的吻真甜。
落卡笑了,眼睛瞇起來,好看極了。這正和她心意,她喜歡齊鑫已久,看他經常穿這條褲子,又看到這褲子涼在外面,于是上演這一戲碼,讓她驚喜的是,她沒想到齊鑫與她有一樣的心事。所以在確定之后,她主動先占有了他。
這一幕全被沈隨所見,他站在一堆晾曬的衣物后面獨自哀涼,伸手便抓住一件潮濕的T恤,一用力,撕出了一大段豁口。
就是從那一刻起吧,他與齊鑫的朋友情義已經有裂痕。本想看著他愛的女人就這樣的過下去,哪知相濡以沫多年,齊鑫突然提出分手,沒有第三者,他只是說,不再愛了。落卡不信,糾糾纏纏,直到把他逼得搬家,她卻還能找到,帶沈隨刺激他,最終,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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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卡跌落在門口,樣子不堪,眼角還有污垢,她不停的追問沈隨,沈隨抓起她抵在門框,你難道不知道,自從那晚你利用我,我與齊鑫,早已斷絕。
落卡像是完全聽不進去他說的話,還是瘋婆子一樣的嚷嚷著,一秒鐘的光景,落卡的左臉飄紅,沈隨的巴掌落下時,他哭了,他說落卡,你醒醒,你看看你都成了什么樣子!
落卡捂住臉愣住,沈隨又抱著她,落卡,還記得那封情書么?那是我寫的,是齊鑫不想我給你,裝作不知情洗了那條褲子,那情書就胎死腹中,而他一直沒有承認。
一瞬間,沈隨只覺得落卡的血是冰涼的,從她身體潺潺流過,然后突地,凝固。
她慢慢推開沈隨,眼神堅定,不管怎樣,我只愛齊鑫。
那天落卡沒離開,她給了沈隨最久的一次纏綿,因為覺得虧欠所以要給一段無疾而終的愛情畫上句號,這是真的最后一次,因為落卡看著天花板抽煙時她告訴沈隨,她要去找齊鑫,無論天涯海角。
那晚沈隨抱著只有一具軀殼的落卡,窗外有碎碎的蟲叫,有些雜亂,他忽的就想起一句歌詞,不是因為沒你而寂寞,是因為想你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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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落卡離開時,沈隨正在沖澡,他把花灑開的特別大,水卻是冰涼的,他想把自己沖清醒,他的眼淚不斷的流,又不斷的沖刷,他以為就能沖刷掉那些心酸的過往,卻不料冰涼的水柱,已經把回憶在他的心里凍結成冰。
有關門的聲音,嘭的一聲很響,像是狠下了心,從此與另一個世界與世隔絕。
沈隨愣了一下,關掉花灑,他知道是落卡走了,這一走,是天堂亦或是地獄,都是自己吞下去的因果。
落卡果然拿走了桌子上的信封,那里面有齊鑫的地址,還有厚厚的幾萬塊錢,落卡定是飛蛾撲火般的去追隨齊鑫了,哪怕燒成灰燼,她也要折翼在齊鑫的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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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到落卡是在電視上,蓬頭垢面,穿著肥大的紅格子襯衣,帆布鞋分不清是白色還是灰色,歇斯底里的追一輛警車,眼淚四濺,有許多人駐足,紛紛咬耳朵議論,沒人知道,警車里坐著的,是齊鑫,那個落卡愛了十年的男人。
沈隨迅速關掉電視,把遙控器狠狠摔碎了,又把一桌子的文件都掀在地上,一片狼藉,他不懂,為何就算這般狼狽,就算追警車追到氣短而死,淪落在街頭由人恥笑,落卡也不愿回來。
沈隨是早就知道的,齊鑫挪用了公款,四處躲,四處藏,找沈隨幫忙,他的第一個條件就是跟落卡分手,他不能眼見她被拉下水,去填一個沒有盡頭的洞。
齊鑫應下來,住進了沈隨安排的公寓,很偏,甚至聽不到狗叫,又給了他許多的錢跑路,封鎖了他的一切消息,做的很漂亮,像是這個人已經死了一樣。
可是沈隨不明白,為何落卡總是有這種本事,無論齊鑫逃到哪里,她總會找到,得知真相后,縱然顛沛流離的生活也心甘,而他的表白,只換回一夜沒有靈魂的交媾,這讓他一度抓狂。
是沈隨向警方報的案,他真的不能忍受落卡受苦,只要想起來她與齊鑫窩在一處不見光的小閣樓,終日以淚洗面,他就受不了,他想她回來,他能給她一切的一切。
然后看了新聞后,沈隨終于明白,落卡永遠不會回來了,她跟他一樣,都甘愿為愛情的奴,于是,越愛越寂寞。
沈隨站在大雨傾盆的城市間,沒打傘,抬起頭,他張開嘴,慢慢灌了一嘴的雨水,再一點點咽下,終于明白了落卡所說的,任何一種酒,一種事物。甚至一件事,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味道,只不過,有的你很愛,有的你卻恨。
編輯: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