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的街角，預謀一場身體的出逃

【一】

畫室里燭光氤氳，暗香浮動，我全身赤裸地俯臥在鋪著綠色絲綢的地面上。長安專注地在我白皙的肌膚上揮汗如雨，調色、運筆，每一筆都癡醉細致，溫涼的筆尖在我身上緩緩游移，如指尖開出的花朵，暗吐芬芳，攜裹著曖昧的糾纏。

良久，長安終于扔掉畫筆，舒了口氣，說，好了。

我活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雙腿，站了起來，那一刻，我看到了長安眼底的迷醉。

走到鏡墻前，我不禁吃驚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幅栩栩如生的茉莉仕女圖展現在眼前。那珠圓玉潤的皎潔花朵玲瓏剔透，柔姿清雅。每一根線條，每一朵花都與光滑的皮膚相映襯，流暢、精美、細膩，如一樹樹茉莉，花開滿園，馨香四溢。

那一刻，我的心也漾滿了芬芳。

長安從背后抱住我，吻著我的耳垂，輕聲念道：荔枝鄉里玲瓏雪，來助長安一夏涼。情味于人最濃處，夢回猶覺髻邊香。茉莉，我愛你。

茉莉，是我的名字。

這本是宋代的許裴贊美茉莉的詩句，原來，長安與茉莉早在前世就已彼此糾纏。

窗外流淌著白月光，室內飄蕩著茉莉香，這個妖嬈的夜晚，欲望如滿園的春色，怎么也關不住。

長安的手指帶著炙熱的溫度，滑過我嬌柔的肌膚，我的身體漸漸軟了，酥了，仿佛風一吹，就化成水，散成土，轉眼就會輕飄飄地消失，甚至一點痕跡都不會留。

他一把抱起我，將我重新放到那塊綠色的絲綢上，動作很輕很柔，就像對待一件明清時期的瓷器。在他溫柔的注視下，我的心開始融化。

他低下頭，舌尖如靈蛇般游弋在那些盈動的茉莉上。每一寸肌膚好像就此擁有了自己的生命，當那帶著檸檬草清香的唇停留在我胸口的那一刻，我仿佛聽見了蓓蕾綻放的聲音，不禁輕聲呻吟起來。

他似乎受到了鼓勵，手指又開始滑動起來，直到推向那水草豐美的幽深花園。

我輾轉而起，猛烈地覆蓋了他。如一頭母豹，匍匐在他身上，將激烈的喘息吹進他的耳膜里。

那一刻，我是那千古風月場上，輕撫他一生情愫的箜篌，為他彈奏千年，彈落了三朝的簫音，五代的琴弦。

那一刻，他是裊娜的絲竹音律浸潤我心口的朱砂，讓我回味，繞梁不去的氤氳是我夢中娉婷的馨香。

暴風驟雨般的痛和快樂在我心頭暗涌。我沿著潺潺的流水，在這人間四月天，從一個激流到另一個激流，隨即又掉進更加湍急的激流。我在疼痛中醉生夢死，一路顛簸，獨上高樓，望穿秋月，享受著這場身體盛宴。

穿云裂帛后，長安擁著我說，暗想洞房花燭的春宵，真的是一刻值千金啊！

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原來這種成熟真的無關年齡。

他羞赧地低下了頭。

借著暗淡的燭光，我仔細看著眼前這張臉，這是張年輕得令人窒息的臉，眼角眉梢都帶著青草的氣息。

面對這張十九歲的臉，二十五歲的我，不禁感嘆歲月的無情。

然而此刻，十九歲的小男人長安，是二十五歲老女人茉莉的老公。

只不過，今晚過后，我和小男人長安，從此蕭郎是路人。

【二】

一周前，長安于我是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我們是通過某俱樂部舉辦的“七日婚姻”單身交友的活動認識的。

這是個前衛有趣的活動，十幾名素不相識的男女在一個小時的圓桌傾談后，如彼此相中，則由俱樂部舉行“婚禮”，并領取“七日婚姻證書”。

我是那么渴望結婚，渴望穿上婚紗，即使明知這只不過是場游戲，還是毫不猶豫地參與進來。

坐在我對面的男人，確切地說是個男孩，有著秀挺的鼻梁，清澈的眼睛，弧度溫暖的嘴唇。

他說自己是美院大二的學生，參加這個活動是為了體驗生活。

我望著這張稚氣未脫的臉，慢慢地品了口咖啡，問，你成年了嗎？

他頓時急紅了臉，連忙從兜里掏出錢包遞給我：里面有我身份證，你自己看吧！

我笑著接過錢包，隨手打開，除了身份證，里面還有張照片，應該是張全家福。

還真不小，都十九了！我調侃著把錢包還給了他。

有種成熟與年齡無關。他湊近我，低聲說。

一小時的輪流傾談結束后，接下來是相互選擇環節，我在卡片上寫下了長安的名字。

長安就是十九歲的他。

當我抬起頭時，正觸到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然后，我看到他寫下了茉莉。

俱樂部的經理諂笑得如妓院老鴇，開始宣布相互選中的男女。

選中的男女只需交2200元會費，就可舉辦“婚禮”。

會費當然是我交，他只是個學生，錢包里根本沒有這么多錢。

或許這也是他選擇比自己大六歲女人的原因吧。

我想，自己真的是瘋了。

接下來的環節是選婚紗，舉行“婚禮”。

當我穿著潔白的婚紗站在教堂里時，心里漾滿了虛假的幸福，竟有種想哭的沖動。

我偷偷看了一下身旁的長安，他神情凝重，難道他也和我一樣，“婚禮”于他并不僅僅是場游戲？

宣誓完畢，《婚禮進行曲》響起，我和長安互相擁抱，親吻額頭，一場“結婚儀式”就這樣完成了。

長安是個不錯的“丈夫”，前六天，他帶著我游遍三鎮：風光綺麗的東湖、古韻濃郁的琴臺、美麗如畫的江灘，還有美味云集的吉慶街，所到的每一處都留下了我們快樂的倩影。

這六天里，我們由最初的陌生局促，到后來的熟悉融洽，像兩個無拘無束的孩子，享受著人間美景，品嘗著世間美味。

第七天，也就是我們“婚姻”的最后一天，長安帶我去了他的畫室。

他說，有份禮物送給我，不過這是份特殊的禮物，需要我的配合。

于是，帶著七分好奇，三分驚喜，我與他共同完成了這份“禮物”。

此刻，我突然感覺到內心的糾纏，似乎彼此的靈魂早已長出了共同的模樣，只是今夜之后我們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明天就是“七日婚姻”的到期時間，我和長安將持“七日婚姻證書”回到俱樂部，然后將各方的“婚姻證書”銷毀，當然情投意合者可以繼續交往。

只是我和長安不可能繼續交往，這七日將如同一場絢爛的煙火，成為時間的灰燼，永不再現。

而這一切皆因他是唐朝的兒子。

【三】

唐長安，是他的全名。

當無意中瞥見他錢包里那張全家福時，我的心快速地窒息了一下。

照片里那個眼神溫淡的男人，用幸福刺痛了我的眼睛。

原來縱使天荒地老，水也燃燒，有的人真的是再也回不來了。

于是，我在卡片上寫下了長安的名字。

因為他的父親，是我愛的男人。

當我第三次為唐朝流產時，他卻決絕地告訴我，索要婚姻，惟有來世。

望著這個自己不顧一切愛了六年的男人，絕望如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地刺進了我的心窩。

六年，雖算不上滄海桑田，卻是我人生最美好的時光，19歲，如現在的長安。

如果愛情只能以悲情終結，那么我寧愿它從未開始。

于是，我選擇了放手。

只是，有些緣分冥冥注定，有些人卻在劫難逃，比如遇到長安。

那一刻，出于報復，我選擇了長安，只是沒想到他也會同時選擇了我。

不是沒想過提前結束這場游戲，只是隨著交往的深入，我竟有些無法割舍，那種感覺如同欲望街角的困獸，渴盼著一場身體的出軌。

然而當真正享受完這場身體的盛宴，靈魂又將安放何處呢？

有些緣是在錯誤的時間里相遇，篤定所有的繼續都是錯誤，所有的承諾都是傷害。

不知何時窗外傳來了黃閱的那首《折子戲》：

“如果人人都是一出折子戲，把最璀璨的部分留在別人生命里，如果人間失去脂粉的艷麗，還會不會有動情的演繹。”

無論是唐朝還是長安，都只是我生命里的折子戲，沒有開始也無所謂結局。

可是為什么，我的心會澀澀地痛，不尖銳卻直抵靈魂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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