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行局長權力經營記

鄭 文

權力算盤

朱光勝做夢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他會站在審判臺上,接受法院的審判。朱光勝對這個舞臺太熟悉了,他是法院系統的一名老兵——在法院工作22年,其中從事刑事審判工作10年。

現年45歲的朱光勝是安徽銅陵縣人。自從登上宣城市中級法院執行局局長的寶座,朱光勝就成了重點公關對象,找他辦事的人絡繹不絕,大伙爭著搶著圍著朱光勝轉。而朱光勝則經營起執行局長的權力來。

2002年,中國長城資產管理公司合肥辦事處起訴績溪永吉皮革廠欠款一千余萬一案,經宣城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判決皮革廠償還欠款。判決生效后,永吉皮革廠拒不履行判決,無奈之下長城公司申請宣城市中級法院強制執行,對皮革廠價值1000萬元的財產予以查封。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何況還是法院的強制執行,這對一般人來說早已焦頭爛額,但永吉皮革廠總經理洪某卻顯得成竹在胸,無所畏懼。洪某底氣十足有他的道理,因為執行局長朱光勝是他的老朋友。洪某曾暗自琢磨,官司贏了還要靠執行局來執行,他和朱光勝打過多次交道,給過不少好處,只要給朱光勝好處,拿人手軟,嘿嘿……

2002年下半年,朱光勝來到績溪執行該案,洪澤民奉上了2萬元:“朱局,你知道像我們私企,一大幫工人等著吃飯,查封的資產是用于職工安置的資產,你看執行能否緩緩,給我們留條活路哈。”“都是老朋友啦,我理解你的難處,法院執行也不是一點變通不講,也要以人為本嘛,我會充分考慮你的意見的。”朱光勝打著哈哈。

有了洪某的全程陪同,朱光勝在績溪吃喝玩樂了幾天,裝模作樣調查了一番后,執行工作只字未提就打道回府。

2003年,朱光勝到績溪辦事,洪澤民再奉上2萬元,朱光勝欣然笑納,執行之事自然一拖再拖。洪某先后5次送給朱光勝人民幣94萬元。

洪某送錢送的勤快,朱光勝收錢也收得心安理得,在他看來,自己的天平隨便偏一偏,那就不是小數,夠當事人吃上幾年,他們給自己放點血,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這點小錢算什么!

由于朱光勝的拖延,法院執行工作一直久拖不決。最終該案在2006年指定績溪縣法院執行時僅執行到30余萬元。

法院裁定的1000萬元標的,經過朱光勝這篩子一篩,最終只執行到30余萬,而朱光勝和老板們賺得盆滿缽滿。

斂財原則

長期在法院從事審判工作,讓朱光勝具有了較強的反偵查能力,他在收受錢財時小心翼翼,盡量不留痕跡,為此他給自己受賄定了兩條基本原則:第一,熟人送的他當面收,不熟悉的他都是通過中間人收取;第二,事情沒有辦成,他也堅決不收錢。這些現在看起來掩耳盜鈴的把戲,朱光勝曾經為它們沾沾自喜,他內心的小算盤打得賊精:不熟悉的人通過中間人送禮,他可以裝作不知,日后萬一出事他也好推的干凈;而事沒辦成他也不收,是怕送禮人一氣之下說出去,陰溝里翻了船。

宣城市鐵道賓館經理張某就是通過關系找上朱光勝的。2002年,鐵道賓館因與他人債務糾紛被法院判決償還欠款200余萬元。張某不甘把錢如數奉上,但苦于跟朱并無交往。這時一位內行人附耳點撥道,這種事要找“提籃子”的人。所謂“提籃子”之人,就是中間人,這些人要么是貪官的親朋熟友,要么是親朋熟人的熟人,有了“提籃子”人指引,走的多了自然就有了路。

張某很快找關系攀上了一個“提籃子”的人。

2004下半年,張某在中間人帶領下來到朱光勝辦公室,在以招待費名義奉上1萬元后,朱光勝拍著張某的肩膀親切地說:“放心,老張,這案子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在執行時會注意分寸的。”張某后來又通過中間人先后送給朱光勝5萬元。朱局長辦事也神速,在張某付出8.5萬后,朱光勝就以鐵道賓館無財產可供執行為由裁定終結執行。

法院神圣的判決在朱光勝這里成了一紙空文。

朱光勝一邊收錢替人辦事,一邊還“堅守”著他的做人“底線”:事沒辦好,錢就退還。

2004年,黃山玩具總廠廠長胡某想購買績溪縣金剛石廠的一處房產,該房產為宣城市中級人民法院執行標的。為了能順利購得該處房產,胡某送給朱光勝兩萬元后請其在執行中幫忙。無奈朱光勝也沒有通天本領,在忙活了半天后事情并沒有辦妥。

朱光勝思忖:所謂有情后感,別人提前把錢送了,我事卻沒辦成,怎能收錢?萬一哪天胡某一說漏嘴,我豈不惹火上身?他產生了退錢念頭,但朱光勝想到的并不是把收到的錢退給對方,而是想到了讓別的當事人“出血”。2004年下半年,他讓另一案件當事人退還2萬元給胡某。

朱光勝玩了一招空手道。

埋單哲學

執行局長這個位高權重的職位,讓朱光勝的生活“多姿多彩”,他一邊享受著眾星捧月的感覺,一邊運用埋單哲學撈足實惠:在外吃飯從不帶錢,結賬時打個電話自然有人過來埋單;看上的東西,眼角示意,自然有人買好雙手奉上;逢年過節,家里的購物卡更是一堆一堆的。

2003年4月,朱光勝的大學同學聚會,多年未見的老同學相見格外親切,一番寒暄后,自然聊到了各自的家庭事業。而身為法院執行局長的朱光勝自然成了酒桌上的主角,成了眾人頻頻舉杯敬酒的對象,朱光勝很滿意這樣的結果,男人在世上混,不就是個面子嗎?酒宴將散之際,有人搶著付賬,朱光勝大手一揮,豪邁地說:“今天我來請客,誰也別跟我搶。”就在眾人以為朱局長要掏腰包自家埋單之際,只見朱光勝拿起電話,慢條斯理打了起來,“吃過了嗎,啥,吃過了,吃過了再來一趟。”不一會兒,只見一個點頭哈腰的人過來搶著結了賬。一幫同學驚得目瞪口呆,對朱光勝的闊綽之氣艷羨有加。朱光勝則在同學敬佩的眼光中愈加飄然起來。

吃飯有人幫著埋單,這對朱光勝來說是再小不過的事,而眾人幫著埋單也成了他變相索賄的一大法寶。

2004年11月,朱光勝到新疆出差。新疆自古出美玉,朱光勝當然不會錯過。在看上一款精品玉石后,朱動心了,但自掏腰包朱光勝實在舍不得。在腦海里搜索一遍后,朱給一位裝潢公司經理馮某去了電話。而當時馮某執行標的七八百萬的案件正在他手里。

“老馮,你那案子怎么樣,你放心有我在不會有問題,哦對了,我在新疆考察,這兒玉石不錯給你也帶一個?”朱光勝話里的意思,馮某豈能不知,這是敲竹杠到家了。考慮到公司一案在執行期間需要朱光勝的幫忙,馮某無奈讓公司出納電匯過去3萬元。

案發后,據辦案檢察官介紹:朱光勝長期吃拿卡要,從報銷餐費到日常生活用品,就連其報名駕駛培訓費用也由案件當事人埋單。

東窗事發

朱光勝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長袖揮舞,斂財斂得風生水起,并不是沒有壓力。自從踏上腐敗路,他就背上了沉重的心靈十字架,生怕有朝一日會東窗事發,一有風吹草動,就提心吊膽,驚恐不安。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就在朱光勝小心翼翼之際,一封群眾舉報信飛進了宣城市檢察院舉報信箱。原來,朱光勝長期吃拿卡要,收受案件當事人及利害關系人賄賂,引起了當地群眾極大憤慨。

2008年11月12日,宣城市檢察院從各地抽調辦案骨干,秘密進駐辦案點,隨即傳喚朱光勝。朱光勝到案后拒不承認自己的犯罪事實,反而標榜自己從事司法工作多年,剛正不阿,得罪人多,受人迫害。但辦案人員和朱光勝經過張弛有度的較量后,朱光勝敗下陣來,一五一十交代了自己收受他人賄賂的行為。

后經檢察機關查明,朱光勝長期吃拿卡要,共計受賄近70萬元。

編后法院,社會公平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但是近年來,這道防線的某些環節正被日益侵蝕,法院執行腐敗呈現愈演愈烈之勢就是一例。

一方面是老百姓對法院的執行望穿秋水,另一方面是有些執行法官枉法執行,司法執行的法則在人們眼里變了形,走了樣。“給錢則執行易,不給錢則執行難”的潛規則,不僅破壞了法律的權威,敗壞了法治政府的形象,更為重要的是,削弱了公民對法律和秩序的尊重和認同。

面對執行腐敗,近日有人大代表和法學界人士的呼吁“消除執行腐敗”就離不開監督。檢察機關不僅對法院的判決要進行監督,還要對執行進行監督。讓檢察院的司法監督權從審判延伸到執行的環節,或許讓陽光能真正照入執行活動的盲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