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里生長的民歌（外一篇）

村莊不但生長五谷，還生長民歌。

在村莊里，無論是在太陽悄悄爬上樹梢的清早，還是在月亮輕輕落到水里的夜晚。也不管是在油菜開了花的春天，還是在稻子抽了的秋日。總會有民歌在田里土里，山上坡上回蕩著；更不論是黑發(fā)染成白發(fā)的老人，還是十七八歲的姑娘小伙，總會哼上幾首民歌，歌聲就像雨露一樣滋潤著村莊，就像陽光一樣綴點(diǎn)著山里人的夢想。

“太陽出喜洋洋，扛著鋤頭去山上，哥在山上把活干，妹在家里洗衣裳！”這是人們出門干活時常唱的一首民歌。雖然歌聲有時像殺豬時一樣干嚎，有時又像翻江倒海的粗獷豪放，有時又像聲嘶力竭般厚重蒼涼……但歌聲往往是這邊唱那邊合，這山映那山，山上映山下，使整個山村里都充滿著歌的韻味，仿佛人在歌中勞動，鳥在歌中飛翔，小溪里的水在歌中奔流。

在山里，民歌就像山里人種下的高粱、玉米、稻谷一樣，在陽光下成長，在樸實(shí)的鄉(xiāng)風(fēng)中拔節(jié)，在山里人的夢想中成熟。什么勞動歌、情歌、儀式歌，應(yīng)有盡有，更是豐富多彩，以致姑娘出嫁或親人去逝，也要唱著民歌為他們上路，但多以勞動歌為主。在河里洗衣服的姑娘唱著洗衣歌：“太陽出來喜洋洋，我為情歌洗衣裳；只聞樹上鳥兒叫，不見夢中我的郎?！痹谏缴洗蚴^的石工們也吼著石工號子：“高高山上一匹巖，千錘萬錘打下來；一錘打個金元寶，二錘打出黃金來?！碧貏e是在薅秧子時更是熱鬧，山里人往往一邊干活，一邊大聲地唱著薅秧歌：“趕忙薅來趕忙薅，太陽沒有幾丈高，秧子又在上露水，娘子又在把火燒?！碑?dāng)這塊田里唱完，又引來那邊田里接著唱起：“大田薅秧行對行，一群秧雞一群羊；秧雞要找秧雞路，唱歌要唱我的郎?！?/p>

如誰家女兒出嫁時，也要唱哭嫁，首先得先唱《哭爹娘》，因?yàn)榘偈滦橄龋骸耙恢軆擅鏆q抱手上，白天夜晚不離娘，若是女兒性情犟，不拿糕點(diǎn)就拿糖……”然后，再唱《媒人歌》：“一把扇兒兩面花，背時媒人兩邊夸，只顧銀錢拿到手，哪管他人成冤家……”盡管這些哭嫁歌她早已練得字正腔圓，但唱著唱著悲從心起，最后唱卻真的變成哭了。這時，在場的山里人似乎都被這早已聽熟了的歌聲感動了，一邊幫著辦酒席，一邊勸姑娘別哭了，因?yàn)椤澳写螽?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嘛！”

但在村里最流行也最有意思的是情歌，不管男女老少，也不管是在田里坡上，高興時總是情不自禁地唱起情歌，仿佛這情歌在山里人心目中，沒有男女之分，也沒有老少之分，想唱就唱，不管走調(diào)不走調(diào)，只要唱得大聲，只要聲音洪亮就行。一會兒這邊山上唱起：“清早起來牽著牛，屋前院后游一游；讓它多吃新鮮草，膘肥體壯長得好?！币粫耗沁吰律嫌殖鹆耍骸八屠伤偷轿謇锲?，再送五里不為多；若是有人撞到了，你說妹妹送哥哥?！?/p>

有時，情歌也是專為心上人唱的，如看見心愛的姑娘在對面山上，這邊的男青年就用歌聲表達(dá)對姑娘的愛，便大聲地唱道：“這山?jīng)]得那山高，那山有片好葡萄；我心想摘葡萄嘗，人又矮來樹又高。”這時，如果那邊的姑娘聽見了，明白歌中的含義，也用山歌表達(dá)自己的心思，便唱道：“高高山上一樹槐，手把欄桿望郎來；爹問女兒望啥子，我望槐花幾時開?！?/p>

然而，誰家老人去逝了，山里人也是唱著民歌送他上路，即使聲音沒有唱勞動歌、情歌那么洪亮，但人們從那帶著悲傷的甚至聽不清歌詞的歌聲中，感受到這時的歌聲有著特別的親切與悲傷，蘊(yùn)含著山里人特有的真情和善良，村莊因此多了幾許纏綿而厚重。

啊，村莊里生長的民歌，如雨露潤育著村莊，如陽光綴點(diǎn)著山里人的夢想！

鄉(xiāng)場

鄉(xiāng)場，就是山里人稱鹽打油的地方，故稱“油鹽場”。

鄉(xiāng)場一般都不大，幾排低矮破舊的古式瓦房，勾畫出鄉(xiāng)場的輪廓；幾千口半農(nóng)半商的居民，延續(xù)著鄉(xiāng)場的傳奇；一個緊挨著一個的鋪?zhàn)?，映襯出鄉(xiāng)場的熱鬧；那擺攤?cè)说慕匈u聲，宣染出鄉(xiāng)場的繁榮。

每逢“三六九”或“一四七”的趕集天，山里人有的挑著稻谷麥子，有的背著絲瓜南瓜，有的提著雞鴨鵝，便從四面八方向鄉(xiāng)場上涌來。于是，窄窄的鄉(xiāng)場上，擔(dān)籮筐的，背背兜的，推自行車的，你擠我，我撞你，將本來就不大的鄉(xiāng)場擠得滿滿的。不一會，左邊的農(nóng)貿(mào)市場里，雞鴨鵝一聲接一聲地叫個不停；右邊的牛市馬市里，討價還價一聲高過一聲；上場的肉市里，肥膩膩微笑在陽光下閃光；下場的茶館里，好人好事的事跡總在形象而生動地傳頌著……

鄉(xiāng)場上最耀眼的，還是那沿街店鋪里的花花綠綠的商品，高清晰彩電里的性感女星，讓人看得心動；最新款式的花花綠綠的衣服，真讓人人見人愛；最新出版的“云南山歌碟”，唱得那么婉轉(zhuǎn)動聽……這些，就像一件漂亮的衣服，把鄉(xiāng)場打扮得更加的美麗迷人。對山里人來說，這些東西雖好看好聽，但可買可不買，如果手頭有錢，再貴的東西只要用得著的，一咬牙高興地說一聲：“買！”，就可以把時尚搬回家。如果手頭緊沒錢，出于好奇也會去看看，去問問，圖個新鮮，看個稀奇，店鋪里的老板也不會說什么，買與不買一樣的熱情。鄉(xiāng)場，在他們心目中，就像他們的家一樣，一點(diǎn)都不陌生。如果現(xiàn)在不買，至少心中也有個數(shù)，等秋收后賣了農(nóng)產(chǎn)品再來買也不遲。

在鄉(xiāng)場上，最緊俏的還是一些“油鹽醬醋茶”之類的商品，不管大人小孩，凡上街不管是“油鹽”或是“醬醋”，都要買一些。這樣，凡鄉(xiāng)場的哪家店鋪里，都常備著這些一日三餐必不可少的小商品。仿佛只有鄉(xiāng)場最了解山里人，山里人需要的東西在大城市里不一定有，可在鄉(xiāng)場上啥都能買到，比如化肥、農(nóng)藥、種子、飼料。如果誰家的親戚滿十，還得去鄉(xiāng)場上買塊匾，扯上幾尺布，外加幾斤糖。誰家的老人去世了，也得去鄉(xiāng)場上買個花圈……鄉(xiāng)場，就因山里人的高興而高興，也因山里人的忙碌而忙碌。

最有趣的鄉(xiāng)場是一個談婚論嫁的好地方，哪家的閨女長大了，還沒找上對象，哪家的兒子已長成一條漢子，還沒找上媳婦，在鄉(xiāng)場上就可以了解得一清二楚，如果有中意的找個“媒人”一介紹，下個趕集天來鄉(xiāng)場上見見面，如果雙方?jīng)]意見，這樁婚事就成了。如果哪一方有意見，這樁婚事談不成也沒什么，反正都是趕集，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

最讓人高興的鄉(xiāng)場也是化解矛盾的地方，有誰發(fā)生爭吵鬧矛盾，最先想到的不上法庭，而是上街請人調(diào)解，不管在街邊還是在菜市上，隨便找上一個雙方都信得過的人，三勸兩勸的，再大的矛盾也會化解，雙方還在握手言好中說一句：“喝酒去，今天我請客！”

由此，鄉(xiāng)場就在“油鹽醬醋茶”氣息里，就在談婚論嫁的羞怯中，就在矛盾的化解的微笑里，充滿生機(jī)與活力；也在那不加修飾的動聽的叫賣聲中，在雞鴨鵝的叫聲里，在牛市馬市里的討價還價聲中，延續(xù)著人間煙火；更在那引領(lǐng)時尚的高清晰彩電的圖像中，在最新款式衣服的花花綠綠里，在新出版的“云南山歌光碟”播放的歌聲中，演繹著時代的變遷。

啊，鄉(xiāng)場，既被“油鹽醬醋茶”的氣息浸泡得古樸厚重，又被花花綠綠的流行色綴點(diǎn)得五彩斑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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